「你！」江羽兒驚訝的張大了嘴。

「你覺得我也是鬼胎嗎？」

「你…」知曉江鶴身份的江羽兒，神湛骨寒，不知所措。

「怎麼了？」

一句『怎麼了』又好像點醒了她，是呀，江鶴他並不可怕呀。

「嗯嗯。」江羽兒搖搖頭，「你不是。」

「那你的孩子是嗎？」

「我的孩子，也不是。」

江羽兒第一次看見江鶴臉上的情感，他好像笑了。

「你有家人嗎？江鶴。」

「我一直一個人。」

「那以後我都陪你下棋。」

「好，我幫你抄經。」

「哈哈哈哈，經書一月只抄一本。」江羽兒看江鶴一板一眼的說話，被他逗得笑個不停。

江羽兒帶江鶴欣賞日月風光，陪江鶴下棋，教他彈琴。

他們會偷偷溜出去，到市集看雜耍。

月亮走過一輪圓缺，一局棋也下完，江鶴吹滅油燈，他一直以為下棋要點燈，結束要吹燈。

「這個，送給你。」玉面郎君，眉宇苦惱，江鶴只是不懂羞澀如何表達。

「簪子？為什麼。」

「你說下月十七，如今已到下月了。」

「這是禮物？」

「嗯。」那是一枚朝陽雪滴簪，從不妝飾的江羽兒把簪子又遞給江鶴。

「那你幫我戴上。」

「我？我不會。」

「那我不要了！」江羽兒假裝生氣，把簪子放在棋盤上。

「那我幫你戴。」

江羽兒的頭髮細軟，隨性地扎著，江鶴拿著簪子猶豫了半天，不知從何下手。

江羽兒握住江鶴的手，輕輕地把簪子推入髮髻中，然後手就這麼握著，背對著江鶴。

「好看嗎？」

「嗯，和畫里的姑娘一樣好看。」

「你還看畫里的姑娘？」江羽兒假裝質問，江鶴連連否認。

「不是不是，只是無意看到賣畫老嫗擺著。」

「哈哈哈，你急什麼？」

「我，我還以為你要生氣了。」

「我，」江羽兒話到嘴邊又停了下來，她動情了，但她是自卑的，她知道江鶴的感情也和她一樣，但是她不敢說。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你想看就看唄。」

「不看，以後都不看。」

歲聿雲暮，急景流年。

江羽兒產下了所謂的「鬼胎」，是個男孩，可他和尋常孩子並無不同，生得特別漂亮。

「你的孩子，和你長得很像。」

江鶴愛惜江羽兒，也自然愛她的孩子，就這樣看著他從襁褓嬰兒，到垂髫小孩。

江鶴還是和以往一樣，每日來寺廟和江羽兒下棋，只是這日有所不同。

「明天是鬼樂之日，我不能來，你自己當心。」

每年二月七，是鬼樂之日，對於鬼族來說，是狂歡夜，但對江鶴這樣的半人鬼來說，是最痛苦的一日。

他即是人，也是鬼，這一日他體內的血液會因為鬼的血脈沸騰，但人的血脈會抗衡，相互抵觸，相互折磨。

他只能躲在秋陽陵，等這瘋狂的一日過去。

而那孩子，雖然已經六歲了，卻看不出半點鬼的痕跡，江鶴打心眼裡希望他就這樣做一個人，不用忍受鬼樂之日的痛苦。

「好，等你回來，我有個東西想送給你。」

「嗯，後日一早我就來。」

「我等你！」

這樣的約定江鶴和江羽兒每年都定下，這是他們每年唯一分開的一日，他們也每年都遵守這個約定。

但人皇的士兵踏碎了寺廟的磚瓦，踏碎了他們第六個約定。

「把江羽兒和那個孽種找出來！所有人給我搜！」

「將軍！將軍！我早就聽從旨意讓我那孽女自盡，棺材都埋了這麼多年了！是有人妖言惑眾！要害我們江家啊！」

「江大人還是想想自己怎麼活吧，你女兒根本就不在那棺材裡！」

「你把她藏了七年！江大人真是大膽！連人皇的旨意都趕弄虛作假！」

「將軍！將軍！定是有人要害我江家，我女兒不在裡面！不在！」

那將軍一腳踢在江羽兒父親胸上，一口氣生生被卡住，昏了過去。

江羽兒聽到寺廟外吵鬧聲，熟悉又陌生的父親的叫喊聲在暗示她快逃。

原來父親把她趕出來，是為了救她！

江父苦苦拖延，讓江羽兒有時間逃走。

原來父親並沒有拋棄她，眼淚止不住的流，但她只能趕緊走，她不知道去哪，就往界河邊跑，希望能順利過河，逃到秋陽陵找江鶴。

「孩子，無論母親發生了什麼，你都要到鬼界，找到江鶴，知道了嗎？」

「母親，為什麼他們要追我們？」

「不是我們的錯。」

追兵不斷，江羽兒好不容易帶著孩子上了船，身後是箭雨茫茫，她用身子護住孩子，用血肉擋住箭矢。

一十七箭，有幾支甚至穿透了她的身體。

好不容易過了河，她再也走不動了，前面就是界碑。

江羽兒用最後的力氣推開她的心肝寶貝。

樂梔子摔倒在界碑旁邊，他爬著要回到江羽兒身邊。

「活下去！」

話聲落，頭顱掉，江羽兒的頭滾落在樂梔子手邊，眼睛裡還帶著淚，她的身體就那樣僵直地跪著，再也不會動了。

「啊啊啊啊啊啊！」

悲鳴蕩漾在秋陽陵，樂梔子像野獸一樣嚎叫，而人族的士兵站在界碑那頭嘲笑他。

「小子，算你命好，過了這界，不然你和她一樣，都得死！」

他們朝他吐了幾口口水，轉身準備離開。

樂梔子鬼心就這樣被喚醒，原本的黑瞳也閃耀著紫色的光芒。

小小的他，走過界碑，走到母親身邊，把一十七支箭拔下，抱在懷裡。

眼神里的悲傷被陰鷙狠厲代替，無法想像這是一個六歲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不想活了他，還敢回來？」

「怎麼？想給她報仇？」為首的士兵還沒笑完，箭矢就已穿過他的眼眶，打碎了他的頭骨。

「他怎麼了！這孩子怎麼會？！」

樂梔子像獵殺中的豹子，沒有一點多餘的動作，一十七支箭穿透了為首的士兵，其它人都被嚇得連連後退。

他拿起那個倒下的士兵的劍，砍下了他的頭顱。

界河邊，樂梔子完成了他成為鬼後的第一次虐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