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會持續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前段就江南連續豪雨沖毀了堤壩在吵該派誰去，後段在商量即將到來的春搜。

豪雨一事吵了不過半個時辰就暫不了了之，主要大頭在春搜。

大姬國圍獵一年兩度，分為春搜秋圍。

春搜主要以捕捉小型動物為主，誰獵到的小型動物多，誰便摘得頭籌，而秋闈以獵捕大型動物為主，誰獵到的動物最大，誰便是贏家。

此次春搜不限人數等級，也就是說，即便是不起眼的端水奴僕也能參與，拔得頭籌後不僅可以獲得獎賞，甚至有可能被拔除奴籍，給個小官。

這對於底下的人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飛黃騰達只一步之遙。所以消息放出後，前來報名的人一眼望不到頭。

管理此次春搜的太僕寺主事已幾天幾夜未合眼，忙得不可開交。

桃酒銷興緻缺缺，耳邊吵鬧聲對他而言像極了催眠曲，雖然人站著，但頭一點一點，眼神飄忽，以至於最後一聲「退朝」，把他震得差些跳起。

人流如來時那般退出，桃酒銷打了個哈欠，遠看了桃明崇一眼，見他被幾個官員圍著，就自己先離開。

腳剛邁出太極宮，身後不約而同響起兩道聲音：

「阿酒。」

「桃酒銷！」

桃酒銷回頭，就見姬焐和一面相嚴肅，步伐生風的人朝他而來。

那人身著明黃蟒服，紫綢束帶，在桃酒銷面前立定，直勾勾盯著他看。

桃酒銷抬眼看了下，自覺往後退了幾步，和他們拉開了距離的同時，暗嘆自己定力最近不錯，對方俯視自己，自己都沒一拳揍上去。

他朝兩人行了禮：「見過大皇子，二皇子。」

「阿酒不必如此見外。」姬焐笑笑，托起桃酒銷的手。

而另一人，也就是大皇子姬越，一雙濃眉在見到桃酒銷後就沒鬆開過。

姬越自尊極強，有種上位者獨有的孤傲。桃酒銷深知對方脾性，畢竟幼時在一起幹過架，好歹也算有過架友情誼，雖然淺薄地拿筆輕輕一戳就破。

姬越在等桃酒銷先向他問候。

可桃酒銷偏不隨他意，反正閑來無事，就和他幹瞪眼。

「你們倆還真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姬焐在旁看得發笑，如以前那般開始打圓場，「兄長，許久不見阿酒，有什麼話想同阿酒說嗎？」

桃酒銷挑起半邊眉，略有些挑釁地看向姬越，等他反應。

就見姬越沉下臉，牙關咬緊，良久才擠出幾字：「好久不見。」

這場無聲的對決，桃酒銷贏得非常輕鬆。

第一句話既然出口了，剩下的也就簡單。

「你這五年為何一直待在大漠，不回明德鎮？」

桃酒銷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便用一貫的說辭回道：「太忙。」

「放屁！」姬越怒道。

桃酒銷眼角抽了抽，又無語又好笑：「殿下，您好歹貴為皇子，這種髒話還是少說為妙吧？」

「說了又如何，誰敢管吾？」姬越冷哼一聲，「你以前不也經常說。」

「您所言極是。」桃酒銷點點頭。

姬越和姬焐實則就差一歲，可兩人性格天差地別。

一個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腦子永遠只有一根筋，想幹嘛便幹嘛了，完全不考慮前後左右；另一個就太老成，心思深重地恐怕幾個桃明崇加起來也沒有對方心理年齡大。

兩個都難搞，偏生兩個都喜歡往他跟前湊。

桃酒銷頭疼，他有些想李宣了。

李宣多好，長得眉清目秀，善良又孝順，看著獃獃的，實則比誰都清醒。雖然一天到晚見他就嫌棄，卻從來沒有真的推開過一次，甚至有時還會不自覺跨過他自己設立的界限。

隱忍又放肆。

桃酒銷想著想著，不自覺笑出聲來，臉上盛開的笑容是三月最美的花色都比不上的絢爛。

他真的好想現在就見到李宣。

姬焐見桃酒銷笑容，眼底閃過一絲暗沉，他手指蜷了下，剋制住即將爆發的衝動。

「你笑什麼？」姬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沒事。」桃酒銷擺擺手，神清氣爽，連話語都帶上了一分雀躍，「二位殿下可還有話要說？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你春搜來嗎？」姬越問。

桃酒銷對春搜沒多大興趣，不過就是一群人擁在一起追一隻可憐的小白兔，還不定追得上。

桃酒銷想了想，回道：「不一定。」

這話一出，姬越立刻就急了：「你必須來！」

「為何啊？」桃酒銷被他突然高起的嗓門嚇一跳。

姬越瞪著他半晌，臉紅脖子粗，卻不再開口，氣呼呼地把頭一扭。

姬焐無奈，他湊到桃酒銷耳邊，替姬越回道：「阿酒五年前秋闈贏了兄長後便去大漠至今才回，兄長一直記著呢。」

姬焐離得太近，一呼一吸都清晰無比，桃酒銷忍著等他說完後，就又退後兩步。

姬焐愣了下，袖下的手緊握得骨節有些泛白，但他面上還是一番和風細雨的微笑。

「而且這次春搜不限等級，之前跟在阿酒身邊的那個朋友也能來，就當讓他見見世面，不好嗎？」

提到李宣，倒是勾起了桃酒銷幾分興緻。

「朋友？你還有朋友？」姬越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眼睛都睜大了。

桃酒銷無視他這個問題，餘光見桃明崇出來了，便朝兩人行禮告退：「家中有人等候，我先走一步。」

「那你春搜到底來不來！」姬越死咬住這個不放，他目光如炬，似乎桃酒銷敢再說一個不字，他能當場和桃酒銷打起來。

「來，肯定來！」桃酒銷不想和兩人再糾纏，敷衍過後，腳底抹油就溜了。

姬越得到肯定的回覆，那雙蹙眉終於舒展，發自內心的，露出喜悅又天真的笑容：「這次一定要贏了他，讓他答應帶吾去大漠！」

姬焐眼底暗潮湧動，他低聲問道：「兄長為何一直想讓阿酒帶你去大漠？」

「男兒志在四方，他桃酒銷做得到都，吾也想做到！」姬越沒多想，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上戰場殺敵，保家衛國，多威風多瀟灑！」

「原來如此。」姬焐短促一笑，但笑容不達眼底，「那祝願兄長這次春搜能如願以償。」

「謝了！」姬越沒注意到姬焐的表情，兀自拍了下姬焐的肩便轉頭離去。

留下姬焐一人站在陽春三月的暖陽里，但周身卻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