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渾渾噩噩剛下馬車，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回過神時就已被人群擠出幾里地。

他窩在樹下，借著樹蔭遮擋，才勉力讓自己看清桃酒銷的方向。

桃酒銷是個了不得的大將軍，李宣心裡明白，但桃酒銷是只狡猾又惹人的狐狸，李宣更是比誰都清楚。

和桃酒銷接觸時間太長，讓李宣習慣了這人身上的光芒把自己一起籠在裡頭，才讓自己沒被刺傷雙眼。

乍然被分開，李宣望著被團團緊簇在眾人中心，如百鳥朝鳳般的桃酒銷時，才恍然覺得他太明亮了。

月亮和太陽終究不能並肩而行，總要一個升起一個落下，一個永遠站於人前自身就能發光發熱，一個永遠退居人後靠著些微的光，連自己都溫暖不了。

李宣逐漸靠上樹幹，直摸到粗糙有力的樹皮時，他才覺得得以喘息。

桃酒銷真的離他太遠了......

就在李宣恍神時，卻看到桃酒銷在人群中尋找什麼。當和自己四目相接那刻，他看到桃酒銷一直平淡無波的臉上綻開笑容，眼睛都晶亮無比。

一瞬間，李宣緩緩站直了些身子，一股毫無緣由的委屈從心底悄然蔓延，酸楚直逼鼻尖。

他就這麼默默看著桃酒銷朝自己一步步走來，每走一步，身上的光芒就卸去幾分。

那道光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就能把身為太陽的自己揉碎成漫天星辰，這樣，就能一直環繞在月亮身側。

即便冷，也能共同迎對。

李宣想朝桃酒銷而去，可步子就要邁出時，突然，一個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李宣身量比對方高，這般俯視時，甚至看到對方頭頂有一塊斑禿。

來人年紀約在五十歲上下，一口黃牙，帶著腐敗的煙臭味，一雙眼瞧人時，帶著幾分探究和興味。

尤其在上下來回掃量時，他的視線有如實質，彷彿全身上下被蜘蛛吐滿了蛛絲，讓李宣一陣惡寒。

「小公子瞧著面生啊，哪兒來的，又是帶你來的啊？」來人說話粗啞，還黏著一股勁，邊說，一對鼠眼眯縫起，朝李宣步步靠近。

李宣冷下臉，當即就要繞過他走人，卻猝不及防地，手腕被他捉了去。

「別著急走啊，再陪老夫說說話如何？」來人一邊說著，手指還在李宣手腕上來回摩挲，甚至還要繼續上移。

要說桃酒銷對他都不至於如此，這人到底哪來的臉！

李宣臉色差得難看，另一隻手已緊握成拳，琥珀色眸子中都滾動著弒人的殺氣。

可來人一門心思在李宣身上，絲毫不查。

李宣雙眼微眯，手剛要抬起，就見面前這人突然面容扭曲地尖叫起來：「哎呦！」

李宣一愣，手腕已經被人回收，正在被細細擦拭，弄幹凈沾染的污穢。

縈繞的桃香即便不回頭都能知道是誰。

李宣鬆開緊握的拳，心裡鬆了口氣，甚至朝後靠了靠，肩膀恰好抵上身後那人的。

安心又催人沉溺。

桃酒銷見李宣一臉疲憊，輕輕拍了下李宣的肩以示安慰。

「聽聞潘大人家中妻妾成群，主母更是遠近聞名的母老虎，您怕她怕的很，怎還有閑心出來四處轉溜啊？」桃酒銷似笑非笑，緩步靠近潘陵。

潘陵被桃酒銷捏過的手這會兒還陣陣鑽心的刺痛，見桃酒銷逼近，心中不由一顫，慢慢朝後退去：「你......你別胡說！」

「胡不胡說，方才大家都看著呢，你做不得真。」桃酒銷不以為意，步伐不停。

周圍圍觀人群雖然礙於臉面沒有聚攏，但視線總往這處瞥。

潘陵頓時覺得老臉無光，心又寒了半截：「你到底想如何？」

「很簡單。」桃酒銷拔出劍，劍光在陽光下折射出寒意，映著桃酒銷笑盈盈的臉，卻讓潘陵忍不住哆嗦起來，手背向身後。

桃酒銷沒放過他任何一點小動作，見狀更是冷嗤：「潘大人不是讓我想如何做嗎？很簡單，你哪只手碰了他就剁了哪知，哪知眼睛看他就挖了哪隻眼睛，如何？」

潘陵這會兒已經面無血色，撲通一聲摔在地上，仰視桃酒銷的眼裡全是懼意。

桃酒銷一劍扎在潘陵兩腿之間，惡狠狠地警告道：「再有下次，我不介意送潘大人及時遁入空門。」

潘陵冷汗狂冒，立馬不住點頭。

「走。」

桃酒銷收回劍，在眾目睽睽下牽緊李宣的手，帶他朝今日營地方向而去。

「往後還是跟緊我。」桃酒銷在前頭走，李宣能隱隱感到桃酒銷有些動怒，就聽他繼續道，「我家阿宣生得太過俊俏，不懷好意的人太多，往後可得嚴加提防！」

「那你呢？」冷不防的，李宣盯著桃酒銷發冠問道，「你算不懷好意嗎？」

桃酒銷沉默了片刻後朝李宣狡黠一笑：「若我說是，你怕嗎？」

「不怕。」李宣毫不猶豫，也反握緊了桃酒銷的手。

他幾步追上桃酒銷的步子，和桃酒銷一起，昂首闊步大方朝前走。

兩人的舉動全被人看了去。

待兩人消失在視野里時，眾官員才開始悄悄議論起來：

「剛才跟在桃酒銷身邊的人是誰啊？」

「看著新皮嫩肉的，不是都說桃酒銷有那方面取向嗎？會不會......」

「害，怎麼說也不至於把自己情人帶來春搜吧。」

「那說不準，他可是桃酒銷！」

桃酒銷的傳言自宮廷傳到坊間，又從坊間傳去荒漠，再從荒漠回宮，兜兜轉轉下，這人的事跡越發奇怪。

姬越和姬焐全聽見了，姬越環視了圈周圍，有些沒明白，他問姬焐道：「桃酒銷剛怎麼了？身邊那人誰啊？」

姬焐目光幽幽，彷彿又火舌在肆意舔舐他殘餘的靈魂。

「那人是阿酒的友人，或許是在幫他。」

他開口說話，可自己都沒聽見自己說了什麼，只覺自己的忍耐力在看到桃酒銷和身邊那東西相牽的手時岌岌可危，隨時都能崩塌。

姬越似懂非懂，只看著兩人消失都地方自顧自嘀咕：「他還真有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