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劃一根火柴，點燃桌面的香爐，裊裊熏香縈繞在昏暗的房間內，渡奎打橫抱著溫海走到床邊，為洗凈污穢的溫海添上新衣。

他一手撐著床，一手拂開溫海額前的碎發，低聲傾訴今日所見所聞，「三姐原本懷了一對龍鳳胎，女孩活著，男孩帶回給地藏菩薩。植炳祺上次來還說三姐懷不上孩子，這回去人間她都生了，時間過得真快……」

話未說完，向來沒有意識的溫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眸子依舊黯然，但手中的力氣卻一點點變強。

「溫海！」渡奎好不容易抽回手，他努力回想哪個詞激怒了溫海，「你在生我的氣？你在為誰生氣？邢夢瑄還是植炳祺！」

溫海重回鎮靜，愣愣地躺在床板上不出一言。

「你在意我三姐？」渡奎不敢置信地欺身俯視對方，「她是我姐，就等同於你的姐姐，你喜歡你的姐姐嗎！」

他沒有中考後的記憶，開始肆意揣測溫海與其他人的關係，除了他，溫海跟邢家其他姑娘完全符合世俗眼中青梅竹馬的設定，只要雙方家長一合計，他們能心安理得地捅破窗戶紙……

是啊，他怎麼沒想過這種情況，萬一溫海喜歡上自己的姐姐，他該怎麼辦！

「是不是她！是不是邢夢瑄！我跟你說了這麼多話你都沒反應，為什麼我說她一句你就生氣了！」

就是邢夢瑄，也只能是邢夢瑄，他不允許溫海在意的人是植炳祺，不然他會更加嫉妒，為什麼姐姐可以，植炳祺也可以，偏偏是他不行！

渡奎一夜無眠，他迫不及待要找到過往，他溫海只能愛他一個，他要知道溫海在意誰，他才能抹殺誰。

翌日，堯懇還沒走近檔案館就看到門口的身影，「我用腳趾頭猜都知道是你過來，還是老規矩，上去吧。」

堯懇丟給渡奎符紙，看著他上去的背影，轉身就被閃現的蝶玦嚇一哆嗦，「我去！姑奶奶你想幹嘛！」

「他上去了？家裡就剩溫海一個了吧。」蝶玦鬼魅地笑道。

「咋啊，你要做啥偷雞摸狗的事情？沒有他，溫海就是紙人，你們一個兩個畜生連紙人都不肯放過嗎。」堯懇覺得噁心，惡寒地搓了搓手臂。

蝶玦揚起摺扇颳了一擊堯懇的腦門，「注意你的說辭，別把我跟那個畜生放相提並論。」

「對對對，你倆各有各的變態，一個深櫃瘋批一個偏執亂》倫，豬牛不要笑話雞鴨。」堯懇咂咂嘴嗤笑一聲。

「我說了一千遍一萬遍，我跟溫海沒有血緣關係，我是個單身女人，他是個喪偶鰥夫，我們差了年紀但我們能在一起。」蝶玦再次糾正，恨不得拿個大喇叭在堯懇耳邊循環播放。

堯懇隨意應付，任由蝶玦冥頑不化，畢竟她再怎麼解釋，她落到地府手中的戶口已經確認她跟溫海是親屬關係，在外人眼底，他們就是親舅舅跟外甥女。

樓上的渡奎聽不到他們的喧嘩，在符紙燃起那一刻，他的意識再次回到過去，傳說那年冬天會下雪，即便還沒有鹽巴那般大，南方的孩子們也算找到了這個寒假的第一份樂趣。

結束下午最後一場考試，邢北鷗早早在教學樓一層大門等溫海下樓。

他們都考上了縣城第一好的高中，原本都有住宿名額，但邢北鷗偏不要跟一群陌生男孩混居，拽著溫海一起在學校附近合租了一個小房間，不同班卻有了同居的意外之喜，邢北鷗竊喜的珍藏起這份不能明說的感情。

「小北！」溫海匆匆下樓，提著掃帚跟水桶，無奈地解釋道：「老師叫我去圖書室大掃除，要不你先回去收拾行李？」

他們計劃好放學一起回去收拾行李，等晚自修後直接坐車回家。

「就你一個人？」他們留在出租屋的東西不多，邢北鷗倒能一起收拾，但他擔心溫海一個人忙不過來會累著。

「有其他同學，她先過去了。」

邢北鷗放心不下，順道跟著去到圖書室，這個地方間接性開放，總體上灰塵比人味重，褪色的老舊門板被生生撬開鎖，可見連教職工都快忘了學校這一隅。

「你們趕緊掃，這個電燈年久失修，電路老化了也不知道能亮多久，等下學期開學才能報修啊。這個鎖也不能要了，我待會讓人過來換，你們麻利點。」

圖書管理員交代幾句就離開，邢北鷗抬頭看見成片蜘蛛網，立即停下腳步，打死都不肯進去。

「溫海！這裡好臟，要不要多叫幾個人過來，就咱們兩個免費勞力不夠用啊！」圖書室內傳來女生的埋怨，她是溫海的同桌，邢北鷗碰巧見過兩次，心底覺得是個嬌蠻任性的人。

「邢北鷗？你也來幫忙啊！」翟紫蓮雙眼放光，收不住笑意小跑過來。

「我就看看。」邢北鷗漠然地回了句，他拍拍溫海肩膀，「我先走了。」

「邢北鷗，我們還有得忙，順路的話幫忙帶份飯唄。」翟紫蓮主動出擊，蹦到邢北鷗面前誠心懇請。

「這個學期最後一天了，我請客，想買什麼就買。」溫海掏出口袋裡的紙幣，還說校門口小店的紅燒茄子和西紅柿炒雞蛋特別下飯，讓邢北鷗一定要買回來嘗嘗。

「耶！同桌萬歲！」翟紫蓮沖他比大拇指，拍拍胸脯說飯後汽水包在自己身上。

邢北鷗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他木訥地點點頭，心底知道翟紫蓮對溫海不感興趣才安心離開。

步行十分鐘到家，邢北鷗一股腦塞好要帶走的東西，鎖好門窗、關閉電閘，把行囊堆在門旁就等晚自修回來直接提上。

他們住的地方原本是房東家前院的廚房，翻修之後改成出租房，一個客廳一個睡房，他和溫海是上下鋪，洗漱要出門右轉到單獨的公共蹲廁，浴室建在房東家兩層半小樓和圍牆間的五尺地，其中隔了掛了大片大棚膜，近乎是在抬頭全景的屋檐下洗澡。

這裡不止他們一戶房客，其餘四戶都是一家老小，單論孩子的年紀，他們跟房東的兒子差不多歲數，房東他爹退休在家，為人慈愛善良，最喜歡跟小孩們一起玩，偷偷藏了糖果餅幹也會一視同仁分給出落得人高馬大的溫海和邢北鷗。

「北鷗，你們今晚就回家了嗎？」房東他爹鄔老爺子買菜回來，路過看到他在收拾行李，走近詢問道。

「嗯。」邢北鷗不善交談，但對鄔老爺子的關懷勢必應答。

「關好門窗，拿好東西，我記得是你姐夫來接你們吧，一路小心。」鄔老爺子摸摸口袋，搜不到東西，趕忙揮擺著手臂讓邢北鷗稍等他一下。

鄔老爺子一直把他當親孫子來看，一是他們年紀差不多，二是他孫子也是個溫吞寡言的楞木頭，他孫子成績好去了市立高中念書，他很自豪也很想孩子，便把慈愛分散成許多份，唯獨給邢北鷗的是成倍的。

「拿著吧，爺爺看你手指都凍紫了。」鄔老爺子特意給他買了手套，樣式算不上好看，黑綠橫紋像蟒蛇鱗片，但這好歹是老人家的心意，邢北鷗假意拒絕，最後無法抵擋熱情才接下。

「謝謝爺爺。」邢北鷗多少有些誠惶誠恐，他從不是個好孩子，甚少遇到溫善的長輩，單純無暇的關愛就如牛奶般絲滑純潔，他極少品嚐以至於會下意識的小心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