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聯考分數線公布的日子。

李向軍是衛水縣第二高級中學的老教師，帶了近三十年的高三數學，做了近二十年的班導，從沒有哪一年像今天這樣，既心急又心痛。

二中的生源總是被一中強壓一頭，多少年了，他教的學生幾乎都是被一中挑剩下的，聯考成績可想而知。

沒辦法，學生的資質就擺在那兒，縱使李向軍的滿頭青絲由地中海變成了電燈泡也無濟於事，他本來都快躺平了，不料萬章冰橫空出世！

三十年的教學生涯中，不，應該說，李向軍五十多歲的人生中，還沒見過這麼聰明的孩子，不是一點就通，那簡直是不點就通，一看就會！和一中的幾次聯考中，萬章冰一直穩穩的坐在頭把交椅上，總分750分，他每次都能考到740分以上，直接甩開第二名十幾分甚至幾十分！

作為萬章冰的班導，李向軍終於體會到了揚眉吐氣的滋味，如果不出意外，萬章冰成為省聯考狀元也是大有可能的，這不僅在二中的聯考歷史上，即使在全縣，全市的聯考歷史上，也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偏偏，還真就出了意外！

李向軍頂著火辣辣的日頭，騎著車七拐八繞的來到一座破舊的房子前，「咣咣咣」敲了好幾聲也不見人來開門，心裡一尋思，難道是跟他母親一起出攤了？

萬章冰的母親有一個流動的小攤，主要賣雞蛋灌餅，兼賣一些水和飲料之類的，學校正常上課的時候，一般停在學校對面賣，但今天中招考試，學校周邊不讓出攤。

李向軍掉頭輕車熟路的走到一處路口，果然看到了萬章冰。

「萬章冰！」，李向軍剎車，一腳踩地，停在小攤前一兩米的位置。

正在低頭專心致志打雞蛋的萬章冰抬起頭，額頭上的汗珠順著眉尾眼角淌下來，黑亮的瞳仁里盪起一圈微波，饒是李向軍已經教了他一年，看到這張雌雄莫辨的臉龐時，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愣怔一下。

「李老師，您怎麼來了？！」，萬章冰趕忙放下筷子，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走到李向軍身前。

李向軍先和他母親打了招呼，他心情不好，懶得寒暄，直接說到：「我找章冰說點事，您自己行吧？」

萬章冰的母親不到四十歲，個子很低，穿著萬章冰身上同款的圍裙，只是更加破舊，一看就是穿久了替換下來準備扔掉的。

和萬章冰一樣，她臉上掛滿了汗珠，不過面容雖被生活銷蝕，卻依然能從眉眼中看出些許殘存的美麗，萬章冰相貌隨她，個頭好像也隨了她，半大小夥子，才剛過一米六。

「行的，行的，他上學的時候，還不都是我一個人！」，萬章冰的母親笑著說：「本來就用不著他，他非得跟來」。

到了家，李向軍廢話不多說，指著沙發對萬章冰說：「坐那兒，咱倆聊聊。」

萬章冰有些拘謹的挨著沙發邊兒坐下。

「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嗎？」

「我沒查，應該在440分以上吧。」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心真大！

李向軍默默佩服了一下萬章冰的心理素質，心想這事要發生在別人身上，說不定會瘋。

李向軍嘆氣：「有什麼打算嗎？」

萬章冰沉靜的臉上終於湧起一絲波瀾，迷茫又無助：「我......我沒什麼打算，隨便走個學校就好了。」

這是實話，因為除了清華北大，他沒想過去其他的學校，而且原本他的成績也足以讓他在兩個學校面前橫著走。

「你！......」，李向軍因為這句實話差點蹦起來：「隨便走個學校？！你知不知道，以你的能力，清華北大都是任挑的！」

萬章冰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黑白分明的眼睛裡一片落寞。

怎麼會不知道呢？但是，知道又能怎樣呢？如今這個成績，他還有的選嗎？

李向軍擼了一把臉，有點煩躁：「真的不打算復讀嗎？你知道學校願意......」

「李老師」，萬章冰打斷他，「前些天您已經確認過很多遍了，我絕對不會復讀的！」

李向軍呼出一道重重的鼻息，濃黑的眉毛擰出兩顆小疙瘩：「行吧，我們再想想辦法。」

收到A大計算機專業的錄取通知書時，萬章冰簡直難以置信，A大是本省唯一的一所985重點院校，其中計算機專業更是聲名遠播，與清北相比也不遑多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