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和我結婚嗎？」陳柏遙輕聲問。

鄧霆如還以為有挽回的機會，狂喜地上前想抱住愛人，想一輩子都不放開。

「……」陳柏遙後退，保持著距離，殘忍地笑著，指向白崢那幫人，「你的這些發小，一個都不許來參加，我就結。不然，你就讓郭家榮從地底下爬出來，他只要活過來親口對我說，你們不是戀人，那我也結這個破婚。」

王泊山怒叱：「你欺人太甚！」

陳柏遙看見什麼玩笑一般，「我欺人太甚？我是畜生，我不是人，行不行？我哪裡比得上你們的阿榮，那你不用管我啊，我就是不講理，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答應你。」鄧霆如握住陳柏遙的手，像是握住最後的希望，「你要怎麼樣都可以，婚禮必須進行，小遙，我什麼都答應你。」

「霆哥！」

「別！別這麼做。」

發小們七嘴八舌，可鄧霆如不動如山，認準這個陳柏遙的承諾。

陳柏遙笑了，不可思議地看著鄧霆如，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陳柏遙在醫院大鬧一場，受了挺嚴重的傷，痛得受不了還是去掛號打點滴。醫生建議他住院，他也置之不理，默默去了學校宿舍。

鄧霆如發的信息，或者是任何一個說客，陳柏遙也都沒理會。反正跟家裡報完平安，他只想好好的躺著睡一覺。

他味同嚼蠟地吃晚飯，不期收到一個人的微信，聶浩月。

是聶浩月發來了微信，問他最近有沒有空，她有點東西想給陳柏遙看看。

陳柏遙自嘲地笑了一下，笑自己的愚蠢和遲鈍。

人家說看你親切，想認你做弟弟，你還傻乎乎答應，噓寒問暖。哪裡想到，你不過是錯承愛意的影子。

現在，陳柏遙終於知道聶浩月早逝的弟弟是誰了。

就是郭家榮啊。

姐弟不同姓，所以三年了，陳柏遙也不知道他們是親生的姐弟。

他還以為鄧霆如帶著自己去見長輩，那些人真的是因為面善，所以才如此善待自己。

恐怕長得和郭家榮不像，人家睬都不會睬一下他吧。

聶浩月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但陳柏遙睡不著，始終等候。

「小遙，你看起來很糟。」聶浩月關切道，「你還好嗎寶貝？需不需要……」

陳柏遙冷漠地打斷：「聶小姐，你有什麼東西想給我看呢？」

聶浩月也愣了，良久才反應過來，急忙把一個隨身碟拿給了陳柏遙。

是那位所有人都愛他的白月光，在生前錄好的一段視頻。

成年後的郭家榮很高大，典型的北人南相，約莫要和鄧霆如差不多高。

但錄視頻的時候，郭家榮早就油盡燈枯，他在鏡頭前調整出的最好狀態，也不過是枯瘦如柴，營養不良到雙手一直顫抖，整個人面如白紙。這是惡病質，頭髮全掉光了，連眼珠子都沒有一絲血色。

可郭家榮還是盡全力擠出一個笑容。

很溫暖又讓人心酸的笑容。

恰如所有人對他的評價，是個善良開朗的好人，得到過全部眷顧與偏愛。

「你好，我叫郭家榮。」

他自我介紹。

「我是鄧霆如的發小，也是他目前喜歡的人。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認識你，我可能撐不到下個禮拜，請原諒我的失禮。」

說完郭家榮狠狠地咳了幾聲，有撕心裂肺的疼痛與疲憊。咳嗽是藏不住的，愛意也是藏不住的，瀕死的狀態也是藏不住的。

陳柏遙看得眉頭緊皺，從始至終都沒鬆開。

「阿霆的愛人，祝你們兩心相許，白首到老，餘生和和美美呀。」

郭家榮微笑著，送出衷心的祝福。

陳柏遙也被這樣小羊羔般的溫軟笑意感染，竟然從難過沮喪的情緒短暫抽身，笑了笑。

視頻里郭家榮卻哇的一下吐血，鼻血也跟著緩緩流出，所幸血量並不多，才讓他勉強撐著繼續錄視頻。

陳柏遙看著都不免揪心，命運對這個大男孩未免過於殘忍，風華正茂的年紀被病痛折磨至此，太可惜了。

郭家榮盯著鏡頭，嚴肅道：「阿霆的性子我知道。我死後，他很長一段時間都走不出來的。你放心，他是單戀，我沒喜歡過他，我來不及和我喜歡的人告白了。但如果你和阿霆相愛，他沒有忘記我，你一定會受傷。」

陳柏遙一愣，心如刀絞，淚如雨注。

「你不能天真。他阿霆是有渣男潛質的。」郭家榮警告，「他要是敢動你一根手指頭，你一定要打到他眼圈黑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他要是把你當成我的替身，你要及時抽身，再疼也要逼自己放下。」

郭家榮嘆氣，頓了頓，還是苦口婆心勸道：

「人沒了愛情不會死的，一直自苦自困就肯定會出事。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這不值得。別聽阿霆那幫腦殘的，你是最好的，世界上所有的美好，你都值得。去看看燦爛的陽光，去見見鮮艷的花兒，想想那麼多愛你的人，你會受傷也會痊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郭家榮早就料到了一切，甚至鄧霆如身邊人的態度，他的優秀讓他形銷骨立之際還能料事如神。

可，他沒辦法讓鄧霆如不傷害陳柏遙，同樣也沒辦法讓陳柏遙不愛鄧霆如。

陳柏遙只覺得胸膛空洞洞，好像被誰掏空了一塊，怎麼都填不上。

可郭家榮最後的話，才讓陳柏遙破防到難以自已。

郭家榮說：「總會有人愛你的。就算你是個孤兒，想想那些你從未謀面的先烈，他們拋頭顱灑熱血犧牲所有，就是為了給所有孩子一張安靜的書桌，潔凈的飯菜和沒有動蕩離亂的夜晚。」

還沒說完，郭家榮哇的一下又咯血了，呼吸急促到蒼白的臉都染上紅色。

郭家榮強撐著說完：「你也是在愛和期待之中，出、出生的，你是被愛的，知道嗎？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你可以的！相信自己，好嗎。永別啦，你要永遠愛自己呀。」

視頻播完，徒留漆黑沉默的熒幕，還熒幕前看完視頻一言不發的陳柏遙。

光影交錯，窗外的燈光一遍遍穿梭百葉窗，透過遮掩落在陳柏遙毫無表情的面龐上。他的眼睛古井無波，深不見底，卻緩慢地墜落淚水，留下兩道淡淡的蜿蜒曲折的痕跡。

好像有兩把刀子，一把尖銳，一把遲鈍，同時凌遲著自己。

突然，陳柏遙痛哭流涕，哭聲哀戚，既哭自己錯付多年，也哭郭家榮英年早逝。

他們都是普通又平凡的好人，沒有誰刻意心懷歹念，布下心機與算計。可陳柏遙還是被鄧霆如逼得遍體鱗傷，抱著那點愛意，再痛也不想放手。

聶浩月想過去安慰，但陳柏遙卻帶著淚眼，將隨身碟還給了聶浩月。

也解下羊脂玉護身符，一起還回去。

聶浩月詫異，她根本就沒有要收回的意思，「這？」

「這護身符，是給你的弟弟。」陳柏遙劃清界限，「我不是。你拿回去。」

聶浩月好像被什麼刺痛了，也紅了眼眶，「不是的小遙，我從來都沒有……」

陳柏遙斬釘截鐵：「止步。拿回去。請回，以後也不要再找我。」

聶浩月趕緊解釋，「這是我專門為你去求的，還請大師開光，不是阿榮的遺物。小遙你真的誤會了，我從沒有當你是誰的替身，我是真的拿你當弟弟。」

「那又怎麼樣？」陳柏遙冷漠打斷，「這是不是遺物，跟我有關係嗎？我知道，你是為了郭家榮而來，不想我這麼鬧，毀了他的身後名。行，你做到了，目的達成。我會在婚禮上好好表現，鄧霆如那幫發小也來，我沒任何意見。你以後也不用見我了，這是你今天的代價。」

聶浩月沉默，忍不住啜泣，她一直都知道陳柏遙很聰明，對自己也沒有過任何算計。但她不知道，原來陳柏遙也可以心狠到這種地步。

「哭什麼呢？」陳柏遙默然看著聶浩月哭，還是收不住多事的手，遞過去一塊帕子，「您是那麼成功的商人，難道不懂有失有得的定律，這世上哪有無本萬利的買賣？」

聶浩月想分辨一句，陳柏遙已經砰的一聲關上門，任由她如何呼喚，都不會再把門打開。

在一邊等候不敢現身的鄧霆如，陪著聶浩月哭哭啼啼又等了一個多小時，兩個人都沒能等到陳柏遙再次開門。

「浩月姐。」鄧霆如身心俱疲，輕輕抱住聶浩月，「對不起。」

聶浩月泣不成聲，在鄧霆如懷裡哭成淚人，花容失色。

多年前，她失去了親生弟弟，悲痛萬分。現在，她又失去了一個那麼要好的弟弟，還是她親手葬送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