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渾渾噩噩地醒來，夏清和發現自己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腦仁似乎在突突跳個不停，真實的疼痛感刺得她差點睜不開眼睛。

摸到床邊的手機打開一看，半夜三點。外面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幾聲微弱的蟲鳴聲打碎寂靜的夜晚，宿舍只有空調的運轉聲，舍友們都在睡覺，一切寧靜祥和。

夏清和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去廁所洗了一把臉，兩手的溫度逐漸恢復正常，剛剛冰冷得似乎失去知覺的指尖此刻也終於可以感受到水流的冰涼。

是自己多少次做這個夢了？

夏清和記不清楚了。

自從她記事以來，她就一直一直被這個噩夢縈繞，兩三個月至少有一次會像今天這樣半夜驚醒，但是醒來以後卻記不清楚夢的任何情節，只知道夢裡的情節讓人很不愉快。

但是她無法逃離。

還是早點睡吧，明天還有早八呢。

夏清和這麼想著，搖搖腦袋甩掉腦子裡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回到床上，習慣性打開手機查看了一下，發現微信彈出一條新消息。

是謝歸遠。

她問：怎麼不睡覺？

夏清和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和她說自己做噩夢的事情了，免得讓她擔心，也不想大晚上和她訴苦，拖得兩個人都沒法兒睡覺。

——剛剛去上了個廁所。

——遠遠被我吵醒了嗎？

謝歸遠：沒有。

——那我們都快點繼續睡覺啦，晚安，遠遠。

謝歸遠回覆了一個晚安以後，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根本睡不著了。

莉莉絲是和她說過，用這種方法讓她重來一世的話，前世的記憶會一直像詛咒一樣縈繞在她的心頭。但謝歸遠太想讓她有一個普通但福祉的生活了，她太想再次見到她，在這個人世間。

這對夏清和來說，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她萬一想起來全部以後，會不會怨恨自己呢？

謝歸遠不敢去想。

於是她再一次失眠了。

於是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夏清和喜提一隻大貓熊式樣的謝歸遠。

夏清和關切地看著她：「遠遠失眠了嗎？」

謝歸遠夾了個小籠包塞進自己嘴裡，腮幫子鼓鼓的：「嗯……不想上早八了……」

小籠包一口一個，鮮香酥脆，不得不說，人間的好多食物她都很喜歡。這讓萎靡不振的謝歸遠稍稍打起了一點精神。

對面的夏清和一邊細緻地把碗里的食物都吃幹凈，一邊安慰謝歸遠：「馬上就放國慶假啦，到時候帶你出去玩好不好啦？稍微再堅持一周。」

謝歸遠可憐兮兮地喝著豆漿，眼神一會兒落在小籠包上，一會兒落在夏清和的臉上，活生生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你不要騙我。」

「哪能騙你呢。」

夏清和說著，突然想起幾周前的周末，她本來答應謝歸遠一起去植物園，但是因為突如其來的實驗室的事情鴿了謝歸遠，突然有些心虛地找補道，「待會兒課前我們就把車票買了，遠遠想去哪裡玩？」

謝歸遠想起很久以前的那段時光，她還是一隻烏漆麻黑的小貓咪，跟著夏清和在秋天的田野上亂跑，然後一起栽倒在那棵她們經常一起玩耍的桂花樹下的草坪上，草坪上落滿了金色的桂花，像一塊綴著漂亮小花的柔軟地毯。遠處傳來瓜果穀物成熟的芳香，她們就那樣靜靜躺著，直到幾滴雨突然落在臉上。

一場溫柔的雨在遙遠的秋天裡。那時候謝歸遠的現實由時間，維持生命的食物，以及夏清和對她的愛構成，然而時間和食物全比不上給了她愛的夏清和。因為愛才讓謝歸遠有了對時間實際的感觸，對人間的眷戀與希望。

她的聲音小小聲的，撒嬌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夏清和。

「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

夏清和忍不住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髮。

「好呀，那就讓我來決定好了。」

人間的課程謝歸遠不知道在漫長的時光中聽那些還沒轉世的教師的魂魄講過多少次了。各式各樣，豐富多彩，饒是她沒興趣知道，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於是心安理得地窩在夏清和身邊，用手支著臉偷偷打瞌睡。

夏清和在聽課的間隙注意到以後，用手戳戳她的手臂，卻得到一個昏昏欲睡的眼神，於是也不再打擾她，而是稍微再靠近了她一些，讓她用一種更舒服的姿勢倚靠在自己的身上。

坐在她們後面兩排的宋唐閉上眼睛又睜開，緊緊盯著謝歸遠的後背。

還是這樣。

每次看到這位同班同學，宋唐總能看到她的身上環繞著似有若無的鬼氣。他從未見過這種奇特的情形，又不似鬼卻又有鬼氣，難不成是一具想要換寄生身體的虛弱得快失去鬼氣的鬼嗎？

他想不明白。

但他想他應該有必要提醒一下夏清和同學了。

宋唐一直是一個很有正義感的男青年，於是一下課他就從班級群里找到了夏清和同學，點擊添加好友。

他足足等到了吃中午飯的時候才被透過好友申請。

怎麼開口比較合適呢？

宋唐思考著，先發了一個你好的可愛表情包過去，這樣應該比較禮貌吧？

夏清和過了一會兒回覆了。

——請問有什麼事嗎？

宋唐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要單刀直入了，怕是這樣自己會被當成想要破壞別人關係的莫名其妙的男同學。

於是他從書包里抽出了一本線代的習題集，隨便拍了幾道難題發給夏清和。

——我知道夏同學一直是我們年級績點第一的學霸，我想請教夏同學幾道題，不知道會不會很冒昧？

謝歸遠坐在夏清和身邊，邊啃著雞腿邊犀利地評價：「他都知道他很冒昧還問你？」

說完皺著眉伸手要走了夏清和的手機。

「手機沒收了，你不許和他聊天了。我們吃飯。」

夏清和失笑。

每次謝歸遠看到有人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找她的時候，反應總是很大，像是被搶了骨頭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