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四，清明將至，人間一片艷陽天，而那遠離京都的鄔戶封地，依舊料峭東風，不減清寒。

京都太子擬了信來，祁連珩不拆都知道說的什麼，太後的麒麟芷用完了，這是催他趕緊再找。

「滋滋...」耳邊再次傳來刺耳的聲響。

祁連珩西抬眸，看見身邊磨墨的小福子一臉膽戰心驚的看著他。

「王...王爺，這墨塊質量不好，加上太冷，凍住了...」

「既然知道凍住了，為什麼不前一天拿出來。」

「奴才該死！」小福子收了祁連珩一記眼刀，嚇得跪在地上。

祁連珩看著跪在地上的人，突然想起明辭，磨墨磨的特別好的明辭，自己回來已經將近一個月了，把那孩子丟給那個神經郎中後就再沒去看過，不知怎麼樣了。

而且太後要麒麟芷，自己也要去看看養的那兩條大蛇了。

祁連珩騎著馬來到那個神經郎中的破毛屋前，這郎中是個游醫，半年前來到鄔戶，自己能找到麒麟芷也多虧了這老郎中養的兩條大蛇。

小福子跑在前面敲了敲門。

「誰呀？」裡面傳來少年音，清亮悅耳，如玉石相撞。

「開門，襄平王爺來了。」小福子喊。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祁連珩沒想到開門的居然是顧雪石，少年面容嬌美，額頭系著一條紅繩，兩顆剔透的珠子墜在兩鬢，映的面容空靈清絕。

前面的小福子似乎看呆了，張著嘴半天沒有聲音，還是祁連珩一鞭子抽在地上讓他回神。

「你是...」小福子咽了口口水，「那個老神棍呢？」

「你是說我爹爹嗎？他問診出去了，王...王爺，你們裡面請...」顧雪石側開身子，讓祁連珩等人進去。

「爹爹，你說老神棍是你爹爹？」馬上的祁連珩微微俯下身子，粗糲的鞭尾挑起少年的下巴。

「是」顧雪石抬頭，一眼茫然的看著祁連珩。

「這個老傢伙，真會佔便宜」祁連珩冷笑。

他一月前找了個將死之人，扔在顧雪石養病的房間，然後燒了一把大火，偽裝成顧雪石已死的樣子，然後帶著真正的顧雪石回了封地。

祁連珩知道顧雪石留在燕京不過是死路一條，他欠這孩子一命，就當是還他了，回來後便將顧雪石扔給封地唯一的赤腳醫生張果老，就再沒過問過，沒想到，被張果老收了做兒子。

祁連珩進了客廳，坐在吱吱響的靠背椅上，看著顧雪石倒茶，他的手貼著桌子，慢慢摸上茶壺的底，然後才握住茶壺柄，祁連珩這才察覺異常。

「你的眼睛還沒好嗎？」

「啊？我的眼睛，」顧雪石回過頭來：「是雀眼病，眼睛白天能看見影子，晚上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祁連珩皺了皺眉頭，這孩子為了自己傷了眼睛，本來以為是暫時的，沒想到眼睛徹底傷了，可能是沒有得到及時醫治的原因。

祁連珩想起顧雪石原來的一雙眼睛，瀅瀅似水，顧盼生輝，現在灰濛蒙的，總像敷著一層霧，真是可惜了。

「哎呀，王爺來啦！」院子里傳來張老頭聒噪的聲音，破簾子隨即被撈開，張老頭一進來就跪在地上，「草民給王爺請安了，王爺大駕光臨，草民有失遠迎，王爺贖罪啊！」

「你起來吧，我來看看小黑小白」祁連珩招招手，讓他住嘴。

「哦哦，在院子里呢」張老頭知道祁連珩說的是那兩條大蛇，當即領著燕西過去。

兩人走過一條窄窄的長廊，進了一個山洞的深處，直到聽到滋滋的聲響，空氣中腥氣越來越重，張老頭點燃火把，兩條手腕粗的大蛇正盤在深坑中。

祁連珩將扛來的羊扔下去，兩隻蛇繞在羊的周圍爬動，半條蛇身子立起來，蛇頭直直對著祁連珩，似乎在聽祁連珩的指令。

直到祁連珩腹中發出奇怪的聲響，兩條大蛇才開始吞食起那隻羊。

回去的路上，祁連珩問起顧雪石的情況。

「王爺還惦記著蛋蛋呢，蛋蛋真的是有福氣！」

祁連珩聽著張老頭給顧雪石起的名字，額頭的青筋跳了跳。

「蛋蛋啊，真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可憐孩子，這眼睛看不見，腦子還燒壞了！」

「他腦子怎麼了？」

「王爺不知道，燒退了後就啥都想不起來了，連自己叫啥都不知道，不過啊，我都告訴他了，我告訴他王爺您是他的救命恩人，讓他記得這份恩情，哎，就是孩子一身病呢，我這裡也沒多少好藥材治的了！」張老頭說著還象徵性的擦擦眼角。

祁連珩這才想起自己帶著顧雪石往封地走的這幾天，顧雪石一直在發燒，鄔戶這裡沒有好點的大夫，有的都是只會點三腳貓功夫的郎中，這張果老雖然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但燕西看得出這人有點本事在身上，只不過不露才。

因為連著四個月離開封地，積壓了不少事務，忙起自己的事情，居然把這人給忘了。

「所以老張頭，你仗著人沒了記憶，就認人家做了幹兒子，佔便宜」旁邊的元福聽著，忍不住說了一句。

「哎呦喂，哪裡是幹兒子，我是認成了親兒子」張果老連連擺手，「王爺明鑒，我可不是佔便宜，我是實在喜歡那孩子，長得那麼好，腦子也好，我教他識草藥，一遍就記住了。」

「你說沒得好藥治是什麼意思？」祁連珩接著問。

「就是蛋蛋現在呀，這個身體只能養著。」

祁連珩本想著將顧雪石帶出來，等他病好了，他想去哪裡便去哪裡，但萬萬沒想到顧雪石會丟了記憶。

「我接他到我府上養著吧。」祁連珩道，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有了帶著顧雪石在身邊的想法，可能只是覺得要顧雪石給這瘋瘋癲癲地這老頭子當兒子太可惜了吧。

「哎呦，王爺真是人帥心善，我這就讓蛋蛋收拾」張老頭聞言樂開了花。

張老頭的話讓他想起當年顧雪石驚才艷艷的名聲，既然自己帶他出了皇宮，就不要讓明珠蒙塵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