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爆薜本就想去找殷天俠，就算明知要跟他大戰一場，自己無論是體能、槍法還是武功都跟他所差甚遠，極有可能會命喪於他的槍下，他也決要為阿釘報仇，要他一命償一命，他已打算了約他出來來個了結，卻沒想到竟然會反過來先收到了他的信息。這個該死的混蛋，竟然還敢主動約見他！他到底想做些什麼？還是用甜言蜜語繼續哄騙他這個 「兄弟」，還是想繼續把他當作傻子一樣肆意玩弄於股掌之中嗎?

他始終沒法猜到他約見自己的目的，不過這都不重要了，一個快要死去的人，根本沒有再愚弄他的機會和資格！他把一柄性能最好，殺傷力最大，上滿了子彈的槍放進口袋裡，今天，他就要把這個冷血的禽獸碎屍萬段，要他為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血債血償！

殷天俠正在前往赴約，身上並沒有帶任何的武器，他很清楚，自己已踏上了不歸路，已沒有活著回來的可能了，可是他不會後悔，更不會作出任何反抗。也許，他之前所做的最後掙扎早已註定了徒勞，不管他怎樣努力試圖改變，一個手上沾滿了鮮血，取了無數人命的冷血殺手本就不配享有自由，死亡才是上天早已給他安排好，他無論做什麼也逃避不了，本來就應該承受的結局。

在他的前半生里，他一直活在組織的控制之下，沒有良知，沒有選擇，沒有自我，只知道盲目的接受命令，像殺人機哭一般一遍又一遍的不斷殺戳，奪去了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他控制不了自己，無論如何掙扎，也沒有半點反抗的量，他早已心力交瘁，早已對這樣的自己恨之入骨，早已再沒有任何生存下去的希望，他只希望上天能給他一個痛快的結束，能讓他在無盡的痛苦中終能得到解脫。

直到遇到了他，在他黑暗的世界裡唯一一縷光芒，是他再次讓他感覺到生命是有意義的，是他再次給了他活下去的動力，儘管不管怎樣努力頑抗也改變不了早已註定的命運，至少他曾用他殘餘的生命，為他所愛的人做一點點事，為他填補他最大的遺憾，為他找到他最愛的女人。可是，可笑的是，原來一切的悲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奪去他的最愛的人，竟然正是口口聲聲說一定要為他抓出真相的自己！這實在太荒謬，太可笑了！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兇手不是別人？為什麼上天偏偏選中了他？

這一切一切，都早已在組織的安排設計之中，他只是一隻無力反抗，只有默默接受擺布的棋子而已，這隻卑微弱小，連自己也拯救不了的棋子，只能向著早已被定好的結局走去，妄想得到光明的飛蛾終究只會死於烈火之中……

他一邊苦笑著，一邊茫然的走向他生命的盡頭，他深深吸一口氣，收斂所有複雜的思緒，像是早已被判刑的死刑犯一般，毅然踏上早已為他準備好的刑場。

爆薜早已在約好的地點不安的等待著，腦里不斷在亢奮的幻想他把這個冷血禽獸碎屍萬段的畫面，直至那個早已被他在幻想中千刀萬剮，已親手殺死了無數的身影終於出現眼前。

他表面上若無其事，仍是裝作跟平常一樣，他倒想看看這小子還想耍什麼把戲，可是暗裡手已按了在放搶的位置，隨時準備好先發制人。他當然清楚知道，以殷天俠的槍法和身手，自己未必是他的對手，甚至很有可能也會死於他的槍下，可是他已作好了準備跟這個禽獸決一死戰，就算要付出性命，他也要為阿釘報仇！他盯著殷天俠，眼裡多了一絲冷漠陌生，冷硬的吐出了他很想問的問題：「 找我有什麼事？」

若換作是平時，殷天俠一向觀察入微，而且對爆薜甚是了解，本應能夠敏銳地察覺到這情緒和表情的變化，只是現在的他也同樣陷入了極混亂的思緒中，腦里閃過了無數個想法，卻是始終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向他坦承自己的罪，最後只能心虛的低聲說道： 「我已經查到釘姐的下落了……」

一聽到"釘姐的下落"這幾個字，爆薜再也無法冷靜下來，眼裡燃燒著如火的殺意，聲音也因為爆怒而顫抖，咬牙切齒道： 「你查到什麼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因為我已知道了真相！」 說著他已飛快拔出了槍，先發制人的向殷天俠的胸口猛然射去。

殷天俠一向反應敏捷，又怎會意識不到他向自己開槍？可是他卻不閃不避，硬硬承受了他這一槍，隨著胸口傳來一陣劇痛，他能清晰感受到子彈已貫穿了他的心臟，可是即使受了這對一般人而言足以致命的一擊，他卻只是身體晃了一晃，沒有因此斃命，甚至竟仍能像暴風雨中的樹木頑強屹立著。這一槍雖取不了他的命，但穿心的劇痛仍是令他不禁痛苦的輕聲呻吟出來，只是，對比起這創傷，爆薜的說話對他而言卻有著更強大的摧毀力量，甚至令他暫時忘了身上的劇痛，只是茫然卻又逼切的追問道： 「你知道了……什麼?

爆薜本來還以為他會拔槍還擊，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會不閃不避，硬受了自己一槍，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這命中心臟的一槍竟然非但沒有把他殺死，他更竟然仍是屹立不倒，甚至還有力量跟自己說話！這時他的心裡不禁充滿了各種疑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可以肯定，自己這一槍沒有留手，也沒有不慎射偏，為什麼他還能活著？這體魄完全不是普通人應該擁有的，他的身體到底是什麼構造的？難道這些血色十字成員的體質，真的像傳聞一樣，比普通人強上數倍甚至十倍嗎？

只是，在驚訝的同時，爆怒仍是沒有稍減一分，即使這一槍已射穿了他的胸膛血如泉涌，但仍是不足以澆熄那如火的痛恨，他狠狠的怒視著他，看著他一副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無辜神情更是痛恨鄙夷之極，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說道： 「她已經死了，殺死她的人就是你！」

殷天俠聽著爆薛說出的「真相」，胸口登時傳來一陣劇痛，但他知道這絕不是槍傷帶來的痛……

聽到他一口咬定兇手就是自己，他本能地感覺到不對勁，他說的是事實，但是他所知道的並不是全部。只是，看著他咬牙切齒的表情時，他很明白，剩下的部份即使說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就算自己告訴他，殺死阿釘完全不是出於自己的意願，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在被操控下毫無意識所做的，他真的會相信嗎？這蒼白無力的說詞對他而言只會是狡辯的借口，他不僅不會相信，甚至對自己更加恨之入骨，既然這隻會徒添他對自己的憎恨，他寧可選擇不說出來。

至於他是怎麼知道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組織早就發現了自己一直在調查他們的事，為了剷除自己這個禍患，他們把錄像寄給了爆薛，讓他看到了「真相」，為了報仇，他一定會毫不猶疑殺了他。這不僅讓他們不用親自滅口，還能殺人誅心，由他最愛的人來親自執行刑罰，比任何形式的死刑都更要殘忍更要痛苦。，他們就是要讓他知道背叛組織的下場。令他真切地感受到這種被所愛之人仇恨的折磨煎熬。

想到這裡，心臟就像是被狠狠地攥住一般，痛得無法呼吸。他自嘲地笑了一聲，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終會有逃離組織控制，重獲新生和自由的一天，可是沒有想到，他始終就像是傀儡一般被組織操控，就連死亡的方式，由誰來執行死刑也早已被提前定好了。他們就是要告訴他，他的掙扎只是徒然，他所渴求的都只是奢想，到了最後，所有他擁有的，包括他願意付出生命去愛的人，全都會離他而去，他曾得到的，全都是他不該也不配得到，到最後都只是虛幻的泡影而已……

事情到了如斯地步，再說什麼都沒有任何意義了，除了沉默的接受死亡，他已什麼也不能做……

爆薜見他沉默不語，把這視作了是默認，更是怒不可遏，他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反抗不還手，他不要去想也不要去知道，他腦里就只有一個念頭：他是殺死阿釘的兇手！他腦里就只有一個畫面：他對阿釘冷血兇殘的接連開槍，直至她的生命終被徹底摧毀為止。

他要為他對阿釘做的付出代價，當日阿釘受過的痛苦，今天他要十倍的奉還給他！

想到這裡，他已完全失去理智，對著他的要害瘋狂的再次轟了幾槍，在幾聲巨響下，他的大動脈被射破了，血柱從他破裂的動脈噴射出來。內臟也受到了重創，鮮血從他的五官不斷湧出，他一直頑強支撐的身體也終於倒下。爆薜相信，即使之前一槍貫心他仍僥倖不死，這樣的重創也必定能取他的命。

可是，當他看到那仍然起伏的胸腔，聽到他微弱的呼吸時，他實在不能相信，怎麼可能的？自己已對他轟了起碼七八槍，他已是渾身浴血，全身都受到重創了，為什麼他竟然還仍能活著？難道他是不死之身嗎？他臉色慘白，不禁顫聲問道： 「怎會這樣的……你……你到底是什麼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