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被他強行迎進後宮。她始終是不待見他的，他也沒有發怒。繞著她轉了幾天後，便不再來她宮裡。

聽身邊的婢女說，他出征了。也不知說的是真假，反正她也是不在意的。他不在，她剛好可以了了自己這一世。奈何，他派人看得緊，她還是挨到了他凱旋。

他慌慌張張地來看她，她笑了。他一身的腥臊味，鎧甲臟舊，臉上還沾著血跡。他問她：炊煙，你是不是想我了？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違心地說了一個字：想。

晚上，燈火彤彤，帷幕床帳里，他溫語哄她共情，她吃痛抓傷了他的手腕。

隔日，他出征南疆，她抱著他的腰身縮在他的懷裡，鬧著要一起去。他嚴詞拒絕，她沒再強求。待他軍行一日，她從宮中跑出來追他的軍隊。

他終是不忍，帶她隨行。軍至南疆，紮營駐地，她與他共處一營。她未鬧他，待他首戰告捷，她為他添酒慶祝，酒里摻了勾欄酒肆之物，他只當未見，豪爽飲下。夜間，他比平日還要親近她。她假意動心，拈著他受傷的手腕舐弄。

他情意洶湧，慾念散去，睡得也沈。她一把匕首，了了這一世的糾葛。

翌日，他昏昏沉沉睜開雙眼，身邊是她一身交領青衫，著的是兩人結為兄弟之時的衣裳。他一口鮮血吐在她胸前的傷處。

他以為她對他是有那麼一分真心了？結果為的還是曾經的聖上。

她要的也就是這麼個結果。七殿下沒坐穩的江山，她亦不願讓他唾手可得。原本他贏了南疆一戰，便可坐穩天下，可他萬不該心軟帶上她。

她要他不得好死，她予他情之所求，舐他以南疆劇毒，再奪他心頭所愛，他便是能活，亦不得好活。

……

西溪小院，華燈滿頭大汗，從夢中醒來，胸口劇烈起伏，喘息不定。

床邊有人，華燈雙手攥著被子，看著被面。

「今日中秋，可要去山下走一趟？」皓峰給她遞了一塊濕帕子。

「中秋了嗎？」華燈平復呼吸，想起中元節時，她還在天上，那時她一心裝的是七殿下，連給山山送紙錢的事都忘了。

「山下可賣紙錢？」華燈擦了擦額頭，將帕子還給他。

皓峰看向她，伸手要去摸她的額頭，華燈身子往後一躲，疑惑道：「怎麼了？」

「今日中秋。」皓峰強調到，「山下有花燈，有月餅，糖人，甜糕……」

華燈伸手，示意他住口。

皓峰便止了聲，淡淡道：「你若想去，便叫上紫斑隨你。若不想去，便好生休息。」

皓峰將手中的帕子丟給她，「這間屋一直都是你住著的，裡面的東西也是你置備的，這帕子也是你的。」

華燈看著帕子上綉著的竹子，心下生煩，拿起帕子扔在了地上，冷冷道：「我不是謝炊煙！」

皓峰見此，想起她身為謝炊煙那一世的決絕，手拈紅蓮業火，將地上的帕子燒為灰燼。

「你？」華燈想說點什麼，結果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皓峰轉身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紫斑見他出來，笑著迎上去，「帝君，華燈大人記起自己是謝上卿了嗎？」

皓峰淡淡「嗯」了一聲，又補了一句：「她腦袋燒煳了，你現在莫要認她，免不了一頓打。」

紫斑疑惑地點點頭，皓峰撇下他獨自去了溫泉。

紫斑見他走了，走上前去敲華燈的門，華燈以為是皓峰，淡淡道：「進來便是，敲什麼門。」

紫斑走進屋裡，恭敬道：「華燈大人，杏花雲煙取來了。」

華燈恢復了記憶，自然曉得紫斑是哪一位。也是身為謝炊煙那一世，她住在這裡，認識了谷里的一些奇珍異獸。

紫斑便是其中之一，它是依託於紫斑竹而生的紫色靈鳥，羽毛展開時，與紫斑竹色澤無異，遇到危險時，隱與紫斑竹林，讓它的天敵很難察覺。

「紫斑，好久不見了。」華燈笑道。記憶中這隻小靈鳥還是很懂事的，很乖巧的。

她弄墨揮毫時，它總會幻化成人形，陪在她身邊。就連她在人間的小冊子，都是紫斑散出去找人賣的。

說起來，她在人間獲得「窮盡詩家筆」的稱號，還是紫斑給她掙來的。

想到這裡，她下了床，興緻沖沖地走到他面前，貼著他耳邊，悄悄地問：「我做謝炊煙時寫的一些傳奇趣事，都還在吧？」

紫斑聞言，差點掉下眼淚，擦了擦眼角，小聲道：「上卿，都還在，我都給您收著呢。」

華燈伸手指了指門外，悄悄道：「沒被他發現吧？」

紫斑指了指她睡的床，「都藏在那裡邊呢。這床除了帝君偶爾坐一會，沒人坐過，更沒人躺過。」

華燈對他豎起一個大拇指，紫斑點點頭。而後又恭敬道：「上卿，您要嘗一嘗杏花雲煙嗎？」

華燈隨他出去，邊走邊道：「很久沒嘗過了。」

紫斑領她到紫竹林旁的八角亭坐下，為她倒了一碗杏花雲煙，「上卿，您快嘗嘗。」

華燈很是爽朗地將一碗杏花雲煙倒進了肚子里。

紫斑伸手要給她倒第二碗，華燈伸手撫住碗口，「紫斑，我們去人間看看？」

「好啊，上卿，跟了帝君之後，我都沒有在中秋節去過人間呢。」

華燈想起皓峰頭也不回的樣子，伸手一揮，「別管他了，我們去吧！」

山下鎮子熱鬧極了，中秋佳節，有不少放燈祈禱的人，遠遠地，華燈就看到了天上的明燈。

華燈笑著說道：「紫斑，我還沒有放過天燈呢，你說我自己就是一盞燈，放燈是不是不太好？」

紫斑迎合道：「上卿，放燈是祈願的，沒有什麼好不好，大概只是凡人們的願望想要傳到天上，讓神仙們幫他們實現。」

華燈拿起一盞明燈，問他：「有銀子嗎？」

紫斑撓撓頭，小聲道：「上卿，您之前來人間玩，都是先去當鋪取銀子的。」

華燈在老闆的注視下，訕訕地將燈又放了回去。只是她的燈，剛放下，便被人拿起。

「老闆，這盞燈我要了。」

紫斑驚訝地看著一身青衫的冥帝，退到了一邊。

華燈抬頭，見他一身青衫，繞著他轉了一圈，打趣道：「你這是處理完家事回來了？」

「嗯。」皓峰聽懂了她說的『家事』二字之意，把燈遞給她，「聽聞華燈姑娘書法出眾，趁此佳節，可願提筆書上一二？」

既是能說出『家事』，也就是說明她的記憶全部恢復了。如此，他便由著她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