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長老覺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識，只是此刻眼前的兩人，早已沒了當年的囂張氣焰。

蒼烺面色蒼白，猶如喪家之犬，身旁的靈兮更是慘不忍睹，半張臉已經血肉模糊，不知穿著從哪撿來的破衣服，衣衫不整地跪在獸靈派門前。

「英長老，」靈兮額頭碰地，「求求你，看在烺曾是你們弟子的情分上，救救烺，只要烺能活著，我願意一命換一命！」

「咳咳，」一旁的烺恢復了意識，便聽到靈兮說這樣的話，想要起身卻沒有一絲力氣，「說什麼胡話，要死也是死在一起……」

「哼，」英長老冷嘲熱諷，「我們獸靈山可不是專門給你們擦屁股的地方，想要一命換一命？如此賤命，能有什麼價值？」

蒼烺睜大了眼睛，用力瞪著英長老，嘴裡吐出一口血，「靈兮，扶我起來，我們走……」

「烺，你不要動……」靈兮急忙攙扶著蒼烺，自己的雙腿卻也止不住地顫抖。

「走，我們走……」蒼烺心裡清楚，自己已經和獸靈山斷了關係，長老們絕無可能再幫助自己，自己縱使落魄，也不想再看到靈兮受到侮辱了。

靈兮最後看了一眼英長老，便扶著蒼烺轉身下山了。

見兩人走遠，英長老忍不住嘆了口氣，「明明是天資稟賦，奈何品行不端，還受妖人蠱惑，可惜了，可惜了啊……」

同長老走出來，低聲說道:「畢竟孽緣，前些日子，我已派山柏去福神那裡求情，幫他剪斷孽緣……」

「何苦再為他做那麼多……結果如何？」

同長老搖了搖頭，「終究不能逆天改命，但是似乎，在姻緣簿上，蒼烺的名字已經變得很淺了，看來不管怎樣掙扎，兩人終究有緣無分。」

門後，鍾離慕聽到了長老們的對話，也偷看到了蒼烺的那副神態，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烺師兄，怕不是……

半山腰上，靈兮握著蒼烺的手，把自己的靈氣盡數傳給他，眼睛卻是紅了又紅。

「烺，現在你回到獸靈山上去，去求得長老庇佑……」

蒼烺的神志逐漸模糊，突然被手上一滴冰涼的淚水給激醒，面前的靈兮早已淚流滿面。

蒼烺用力抱住了靈兮，「是誰發誓，絕不對我施展幻術的？」

靈兮嗚咽了起來。

「要我丟下你獨活，我做不到，」蒼烺把靈兮抱得更緊，「我已元氣大傷，我知道這具身體可能撐不了幾天了，即便如此，最後的日子裡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靈兮聽著，又往蒼烺身體里注入一股自己的靈氣。

「夠了夠了，」蒼烺鬆開靈兮，「今天的靈氣已經夠多了，我們回去吧。」

靈兮低著頭，一聲不吭，握著蒼烺的手，還在一直傳輸著自己的靈氣。

兩人走過街道時，偏偏被路人認了出來。

「這不是胡靈兮嗎？不是龍城第一美人嘛？怎麼變成這幅丑模樣了……」

靈兮的身體一僵，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蒼烺聽到這話，衝上去要掐死那個路人。

路人嚇壞了，往後跳了幾步，隨即又囂張道:「現在只不過是過街老鼠而已，看你們還敢狂！」

路人說罷便揚長而去。

蒼烺低頭，盯著靈兮的臉，心彷彿在滴血，低沉地說:「靈兮，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靈兮聽到這話，慌了神，急忙搖頭，「烺，我想通了，不報仇了，我們走吧，去只有我們兩個人在的世界……」

蒼烺沉默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兩人找到一件破寺廟，住在那裡休息了幾日，靈兮去外采草藥，又找了口破鍋，每日調養蒼烺，蒼烺的身體倒也是恢復了許多。

但看著每日為自己奔波覓食的靈兮，無比心酸，靈兮毀了半張臉，蒼烺不知道他如何討來的食物，卻又不敢多問，自己已經心疼至極。

是夜，蒼烺摸向背對著自己的靈兮，想要尋求他的體溫，靈兮已經連續多日，背對著蒼烺睡覺了。

靈兮那被毀的半張臉已經開始結痂，變得更加可怖，蒼烺也曾多次偷偷看到靈兮扣著自己臉上的痂。

「靈兮，冷了，靠近我一些好嗎？」

靈兮往蒼烺身旁挪了挪身子，蒼烺一把將他翻身，面向自己。

「烺！」靈兮驚呼，想要遮住自己的臉頰，蒼烺單手禁錮住了他，另一隻手摸起來地上的石子。

「靈兮，你若是在意你的臉，或是我的看法，那我就變得和你一樣罷了。」說著便要用石子往自己臉上劃。

「不要不要！」靈兮拚命搖頭，「我不要烺這樣……」

「靈兮，」蒼烺放下石子，「自那之後，你每晚背對著我，也不與我親密，你還說要與我去只有我們兩人的世界，要是連你都躲著我，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烺，」靈兮忍不住流淚，「我又丑，又臟，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的我……」

蒼烺抱住靈兮，「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的靈兮，我都想抱你，靈兮。」

蒼烺在靈兮耳邊一遍一遍地喚著他的名字，明明蒼烺不會幻術，但靈兮感覺自己彷彿被他施了幻術似的，一瞬間彷彿回到了從前，又對蒼烺敞開了身心。

蒼烺將靈兮哄入睡，這些日子來靈兮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今晚難得安眠，蒼烺將自己的外衣脫下，披在他的身上，又俯身親吻了靈兮的唇。

蒼烺輕輕地抱著靈兮，依戀了一會，便起身，走出了寺廟。

他蒼烺，向來就是個錙銖必較的人，對自己壞的人，自己必定加倍奉還，對自己好的人，自己也會加倍報答。

傷害自己最愛的人，忍耐這麼久已經是蒼烺的極限了。

今夜的月亮格外亮格外圓。

蒼烺想，若是自己還有能力，怎會讓靈兮被欺凌至此，思及此，堂堂七尺男兒竟落下了滾大的淚珠，接連不斷。

蒼烺一邊用手臂抹去眼淚，一邊踏上了一條不歸路，未曾想翌日從夢中醒來的靈兮，找不到本應在身旁的蒼烺，會是如何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