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你能看懂嗎？」

寬闊明亮，豪華到有些過分的辦公室內，虞彧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江晟。表情有些嚴肅。

江晟接過，翻了兩下，然後道：「能大概看懂這是幹什麼的。但是具體內容得有人給我講講。」

虞彧似乎鬆了口氣：「那就好——不用擔心，我會告訴你具體事項的。你有所了解就好。」

江晟看著虞彧從面部緊張僵硬到變得放鬆下了，有些好笑地伸出手揉揉他的眉心，親昵道：「雖然我爹把很多事都交給了我大哥，但我也不是什麼都沒接觸過的。」

虞彧那長長的睫毛眨了兩下，嗯了一聲。

「之前江家的事你也有接觸？」江晟趁機蹭蹭虞彧白生生的耳朵，又被虞彧伸手擋住。

他這麼問純粹出於好奇。因為以江承義那個德行，一般不會讓外人插手集團內部的事務。雖然虞彧在江晟這裡算是「內人」，但看江承義那樣子，想必也是沒把虞彧當自己人的。

這種情況下，虞彧怎麼會如此了解江家的事務？

虞彧抿著唇，眼睛依舊垂著，靜止一般。

他沒看江晟，只是慢慢地說：「我的專業…和集團的一些方向有重合。」

江晟眨眨眼：「原來是這樣。」

虞彧的臉色似乎變得更透明了些，也失去了剛才的活氣，重新變得易碎了起來。

但由於他一直微垂著頭，長發略擋住了面容，因此江晟並沒有注意到。

他只是笑眯眯地，浸在戀愛中的傻小子一般：「我老婆真厲害。」

虞彧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手上過分顯眼的鑽戒在日光的照射下閃耀著，折射出一種虛幻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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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江晟扮演的是江淮的身份，所以他和虞彧是分房睡的。

江晟當然想抱著虞彧睡，但無論是虞彧還是江承義都不同意，他只好作罷。

虞彧回到家，慣常一樣和江晟道了晚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但不多時，那房門又重新打開。虞彧走了出來。

他連衣服都沒換。

虞彧腳步匆匆，一路來到另一個房門前，敲了敲，然後不等裡面的人反應，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江承義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面前放著一堆文件。聽到動靜，他連頭都沒抬，繼續看著手裡的東西。

「江先生。」

虞彧臉色蒼白，但細看之下，和他平時的古怪反應又似乎有些不一樣——他現在似乎有些激動，嘴唇微微發顫，手垂在身邊握的很緊。

「一切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他快速地說，「家裡的，集團那邊的…大公子的朋友們我也安排好了。」

江承義還是沒抬頭，連語氣都很寡淡：「嗯，做的不錯。」

「所以你來找我做什麼，尋求誇獎嗎，虞老師？」

虞彧漂亮的下頜線猛地收緊了，他艱澀道：「謊言就是謊言，早晚會有被戳破的那天…我來是想問您，準備什麼時候把二公子的身份還給他。」

「怎麼？」江承義終於抬起頭，那雙蒼老的眼睛竟是銳利的，「出什麼問題了嗎？」

「什麼都沒有。」虞彧的手緊攥著，「只是這是不可能長久的，所以我才來問…」

「虞彧。」江承義淡淡地打斷了他的話，「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費盡心思的欺騙所有人？」

虞彧像是兜頭被潑了一盆涼水，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當然，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江承義收回視線，「只是希望你能體會體會我這個失去了兒子的老父親的心情…我已經沒了一個兒子，不能再讓家族受損。」

虞彧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江晟他很有能力，完全扛得起一切事務，所以我覺得沒必要讓他扮演誰，他自己就可以…」

「好。」江承義點點頭，幾乎是心平氣和的，「那我們按你說的，告訴他一切。」

「你覺得他還會像現在一樣聽話嗎？」

虞彧猛地閉上了嘴。

「就光一個你。」江承義說，「就夠他發瘋的了。」

「我說的不是這些。」過了很久，虞彧才開口，他聲音略顫抖著，「我說的是還給他他該有的東西，他的身份，他原先的交際圈，他的工作，他的愛好…而不是讓他像現在這樣，一直生活在虛假中。」

江晟現在就是個傀儡。扮演著大哥的角色，聽從著父親的安排，在虞彧的配合下共同構建出江家欣欣向榮的假象。

他現在的生活圈窄的可怕，幾乎只能接觸到虞彧。其他一切場合，人員，都必須要在虞彧的陪伴下才能建立關係。像個殘疾人。

一切都因為他失憶了。

這可真是個好借口。

但江晟本來不該這樣…即使失去了部分記憶，他依舊有著能夠獨自撐出一片天地的強大能力。

而他本人也不是那種甘願做傀儡的無能軟弱性格。

他之所以會停留，會情願接受來自父親的控制，來自家族的重擔…

都是因為虞彧。

虞彧人站在明亮的燈光下，卻覺得如墜冰窟。

他守著江晟，陪著江晟，是因為想要彌補他，幫助他。江晟的脾氣他清楚，他對於不喜歡的人一向懶得搭理的。而他借著妻子這個身份更能行事方便。

他沒想到江晟會在睜眼的那瞬間再次喜歡上他。

每次在江晟那純凈而欣喜的黑色眼睛中看到自己，虞彧都有種被灼燒一般的痛感。

他快在他純粹的喜歡下無所遁形了。

「江晟他…是個很好的人。他該擁有更純粹，更真實的東西，而不是…」

「但他只想要你。」江承義說著，似乎自己也覺得這件事很可笑一般，冷笑一聲，「這不是挺好嗎？他滿足現狀，正經事也不會受影響。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虞彧看起來真的就像紙紮的人一般毫無血色。他似乎意識到了對與錯，正確與不正確並不能動搖眼前這位古老的掌權者，於是他說：「但這是虛假的。我們不可能一直扮演著生活，早晚有天會有人發現不對…所以您應該對以後的事情有個規劃。」

他停了停，極其艱難地說：「包括…我。我需要您給我一個大致的期限。」

他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江晟那令人溺斃的，真誠的愛意。每在那人的眼神中多待一秒，他都有種被凌遲的痛楚。

他就快撐不下去了。

然後虞彧聽到江承義近乎無情的聲音。

「如果要局面徹底穩定下來的話…至少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