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鳥在紅葉的指引下，到了北帝在的地方。這是人間小鎮上的一座尋常宅子，坐北朝南，建在人煙稀少的，路徑交錯的深巷裡。

「北帝住這？」華燈指著面前的泛舊的木門。

紫斑將臉貼近門面，想瞧瞧裡面什麼情況。

結果裡面像個院子，他們站的像是院子外的門，因為裡面還有個門。

「有人嗎？」華燈問他。

紫斑換了個姿勢又瞧了瞧，「上卿，裡面還有個大門，比這門好。」

皓峰將他擰開，揮掌推開了門。

華燈剛想說這不太好吧，門已經開了。

眼前是階梯，走下去有一條人鑿小池，池上搭了一座拱橋，四周種的是花草矮灌。過了拱橋，再上石階是一個氣派的雕花朱門，門上左右有兩個獅頭門環。

紫斑伸手要去拉門環，門自動開了。

正對著他們的是雙面穿堂，兩邊是走廊，廊牆上貼了一些文人字畫。

透過穿堂，可以看到一個人正在曬著各種藥材。

華燈看著那忙碌的身影，「這就是北帝嗎？」

「嗯，你先去一旁，我有些事務要處理。」皓峰手斂紅蓮業火走上前去。

那人轉過身來，華燈怔了一下，又驚又喜，「是鬼醫大人？」

華燈想上前，卻被紫斑攔住了。

「紫斑？」華燈不解。

「上卿，帝君在處理北帝府的事務。這不是文官該插手的。」紫斑平日里是順著華燈的，可是在冥界的事務上，他是向著皓峰的。

上卿不在的時候，紫靈鳥族受到天敵攻擊，是帝君護下的。因而，他分得清輕重。

皓峰斂著紅蓮業火的手抓住柳子庾的脖頸，「為何意氣用事？」

「錯在我，請帝君責罰！」柳子庾道。

皓峰聽他連辯解也沒有，氣的一掌將他拍了出去。

藥材灑了好幾味，柳子庾跌落在石階邊，他便順勢跪在了石階邊。

華燈不解，見皓峰下手有些重，喊道：「帝君，這是鬼醫大人啊！」

皓峰沒有理會她，走上前去對著跪著的柳子庾，又狠狠地踹了一腳。

「你身為北帝，罔顧職責，竟敢替他違天道，大肆收納凡人生魂！」

「什麼收納凡人生魂？」華燈突然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上卿，北帝府紅氣纏繞，不是北辰星君入魔，而是北辰星君殺了太多凡人，遭了冥界的血咒。」

「可我們不是見了北辰星君嗎？為什麼當時不和他理論？現在……」華燈看著跪在皓峰面前的柳子庾，欲言又止。

「北辰星君是帝君的師父，帝君壓上北帝府，也只能和他拼個魚死網破。況且星君未給消息就將北帝府集體遷移，就是挑明了態度，他不怕我們帝君去找他。」

「天界沒人管事了嗎？」華燈氣憤，「怎麼會由他胡來？」

「上卿，你還不明白嗎？北辰星君遷移了北帝府，自然這事只能由北帝府承下。」

「怪不得其他帝府不肯借鬼差給他們。」華燈嘆了一口氣，「北帝府承下，也就是冥界的責任，與天界無關。」

紫斑也嘆了口氣，他原先覺得上卿智慧多謀，現在他也突然覺得也許上卿就是帝君的劫。

皓峰在他們交流的間隙，已命人將柳子庾關進了地牢。

大概他是首個被關地牢的冥界帝君，柳子庾苦笑一聲。這一切早該來的，都是他咎由自取。也許當初他不該救他，不然怎麼會替他犯下如此逆天孽事。

皓峰處理了這一系列的事，頓時感覺疲憊萬分。他萬沒想到，北帝府的事情讓他左右為難。

一邊是教他法術的師父，一邊是救他性命的鬼醫，兩邊都曾是他身邊最熟悉的人，現在他們兩個聯手，做出如此逆天之事，卻要他來解決。

皓峰踏上石階，走進屋子，在案桌前坐下，此事要上報天帝，以華燈的水準，大概寫不出個緣由，還得他自己來。

華燈見他進屋了，撇下紫斑就跟了進去。見他正在寫文書，她便乖巧地站在一邊研墨。

難得的，她主動研墨，還全程沒有說話擾他。中途，她有給他倒過茶，可他一滴未沾，只是埋頭寫文書。

華燈大氣不敢喘，就在旁邊靜靜的。待他落款，放下筆後，她這才去給他換了一杯新茶。

「喝一口吧，你都寫了半個多時辰了。」華燈從他的文書里看了個大概，明明是北辰星君的責任，他卻全攬在了自己身上，華燈知曉事情原委，自然而然替他難過。

皓峰喝了口茶，問她，「餓了嗎？」

「嗯。」從北帝府到現在，就趕路的時候吃了一點，她的確有些餓了。

「紫斑要替本帝傳送文書，我們只能出去吃了。」

皓峰出去喚了紫斑，讓他將文書送上天庭。紫斑揣了文書，便去了。

皓峰帶她到鎮上，讓她挑吃的。華燈挑了個酒樓，要了二樓靠窗的雅間。

兩人相對而坐，華燈伸手給他倒了杯茶水，又給自己倒上。

「今天嚇著你了？」皓峰問她。處理今天的事，他完全沒下重手，他只是攢一肚子的氣，稍微發泄一下，讓北辰星君知道，手不能伸得太長。

「我不明白鬼醫大人為什麼要那麼做？」

「那是他與師父之間的個人恩怨，你不必追究。他既然做了，就該承擔後果。」

皓峰喝了口茶，「我已將事情原委稟明天帝，我冥界的人受罰，天界的自然也不能避免。」

「北辰星君也會受罰？」華燈想到那個好看的星君，不由想起凡人常說的，越美麗的東西往往越有毒。

「自然。一邊是師父，一邊是北帝，本帝身為冥界之主，一個也不能偏袒。」皓峰微微嘆了口氣，「北帝不是釀了大錯，而是觸犯天道。」

華燈想起在渡口，她救下的青衫公子時，鬼醫大人勸她離開，說什麼他能渡她。她現在看著眼前這位青衫男子，心緒翻湧，他曾是天上的孟微，曾是她救過的許微殊，也曾是她歷劫時的對手衣雙雪，現在他是冥界的主宰者皓峰。

她本不該多言，可鬼醫大人也算故友，她不關心北辰星君被怎麼罰，她想知道鬼醫大人會怎樣。

「我記得，無故勾走凡人魂魄，是要被廢除法力，貶為凡人的。鬼醫大人是不是再也不能回來了？」華燈說的有些傷感。

皓峰沒有回答，看著她的雙眼，若有所思地問她，「華燈，你在冥界渡口幾百年，看到的聽到的，應該不少。你同情過它們嗎？」

華燈低了頭，手握茶杯，苦笑道：「我記得我也殺了不少鬼差，也看了不少廝殺的場面，但就是……還會有一點難受。」

也許，是因為她當年那樣卑微，而鬼醫大人卻願意跟她做朋友。

敲門聲響起，是店家來上菜了。華燈看著他們擺了一桌子的菜，登時覺得肚子是真的餓了。

布完菜，她們又禮貌客套地說了句，「兩位客官請慢用！」便關門離開了。

華燈著桌上的美味佳餚，先前傷感的情緒頓時消磨殆盡，甚至覺得自己說了一通胡話。她抬眼沖著皓峰笑了一下。

「帝君，我先前胡言亂語，該是餓的。等我吃飽了，我們再說鬼醫大人的事。」

皓峰被她弄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時竟不知她究竟是何心性。

他刻意忽略了，她在千魂籠里的，那一聲「雙雪」，她也似乎像沒叫過一樣。在關於謝炊煙的事情上，她說的最多就是「我是華燈，我不是謝炊煙。」

皓峰看著眼前吃得津津有味的人，突然就疑惑迷糊起來了。剛開始他懷著她是謝炊煙的心情，逗她打趣她。後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不是謝炊煙，他心裡窩火，但還是忍住了。

現在他疑惑又迷糊，她有好多讓他值得懷疑的地方，可他卻不忍懷疑，反而對她產生了好奇。也罷，她是他的文官。如果她真揣著什麼其他的心思，他定能查出。

華燈喝了一壺酒，菜也吃了三四分，見皓峰才動了一兩筷，忍不住催他，「帝君，你吃啊！」

皓峰看她嘴上吃得湯漬油光一片，伸手給她遞了個帕子，點了點自己的嘴角，「擦擦。」

華燈接過帕子，在他的示意下擦了嘴巴。

「我太餓了。」華燈解釋道，微微紅了臉，「你不要太在意，吃飯就要大快朵頤才香。」

皓峰輕笑，「你倒不似尋常女兒家。」若是尋常女兒家，朝夕相處，怕不會至今對他也無甚情意。還好他也不是非要得到她的肯許。

華燈眉眼含笑，換了只酒壺，給他斟酒，「浮生只合尊前老，醉解千愁，你查清了北帝府的事情，也該放鬆一下。」

皓峰端起她倒的酒，「如你所言，平日諸事繁多，我倒該試試你說的醉解千愁。」

華燈聞言，笑著給他換了壺，自己也另拿了一隻壺，眼裡促著亮晶晶的笑意，「那我們不醉不歸。」

結果一頓飯吃完，醉的只有她一個。美食當前，她喝酒如喝水，一壺酒喝完，揉著眩暈的腦袋，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