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並沒有離開太久，事實上，他只是出去弄了點飯菜，然後端到了屋裡。

「我自己做的。」他沒什麼起伏地說，「吃吧。」

虞彧腳上的鏈子很長，足夠他在一樓的大部分區域自由活動。他像個精麗的，毫無生氣的木偶，聞言機械地起身，墨發散在長袍寬袖上。

江晟在屋裡設了張桌子。兩人看上去就像對情侶，坐在對面一同吃飯。

只是誰都沒有看誰。

「好吃嗎？」江晟忽地說，他眼睛盯著桌上的食物，平靜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一開始根本不會做飯。國外那東西我吃不慣，又懶得找廚師，就天天湊活。」

「是你把我帶到你住處，親自做飯給我吃。我那時覺得，那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

虞彧看起來幾乎沒什麼變化，依舊是垂著頭，長發如幡的安靜模樣。然而仔細看去，他整個人卻都在顫抖。

筷子碰在餐盤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我迷戀你迷戀的不行，心想也要在你面前表現表現，就讓家裡的廚子連線教我做飯。想著哪天能在你面前露一手。」

江晟將蝦仁蛋卷推入口中，嚼了兩下就吞了下去。

「現在想來我真是個傻子。我何必費那麼多功夫？什麼你的喜好我的努力全都不重要，只要我是第一傳人不就好了？」江晟冷笑一聲，「我從來都覺得，什麼家族什麼身份，全是不重要的東西，我靠自己照樣能獲得一切。」

「但我沒想到，有天我會狠狠地栽在這上面。」江晟聲音陰冷，「早知道成為第一傳人就會有那個虞彧學長倒貼，我說什麼也要把那個位置搶過來。」

「不，不是這樣…」虞彧的手都拿不穩餐具了，筷子叮噹地落在了桌上。他小幅度地不停搖著頭，像是陷入了極大的痛苦之中，「我不是因為…」

「不說了。」江晟漠然地打斷他，「吃飯吧。」

於是又歸於沉寂。

虞彧發抖的手重新拿起餐具，幾乎像個機器人一樣夾起食物向嘴裡送去。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虞彧睫毛如同彎鉤，眼前一片模糊。他不知道為什麼事情終究走到了這一步，他和自己這曾經的學弟之間竟然有天會成為這種局面。他只能勉強撐住自己的神志，抬起頭努力看向對方，努力撐住一個笑：「…謝謝你，很好吃。」

這是江晟本該擁有的誇讚。

直到現在，虞彧依舊試圖修補。不是修補這段關係，而是想要修補江晟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就像他一開始說的那樣，「江晟本不該如此。」

只是一切都晚了。現在的江晟經歷了被騙到知曉被騙，被背叛被囚禁到最後恢復記憶的跌宕，此時已經完全陷入到了魔障中。

因此虞彧的一句話反而激怒了他，他直接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了虞彧的手腕，力氣大的像是要捏碎什麼，那雙彷彿多看一眼眼前人都會爆發極大憤怒的捕獵者的雙眸終於再次投向虞彧——

他冷笑一聲，聲音從未如此的令人發寒：「閉嘴。」

「擺清你的位置，嫂子。你的靠山已經沒有了。」他冷冷道，「現在的你不過是我的一個俘虜。你沒有隨便和我說話的權利。」

「是…當然。」虞彧那強撐出的活氣於是又被抽走，他的眸子暗淡下來，垂下頭，髮絲再次遮住了那張堪稱艷麗的臉龐，他喃喃地，「這是我應得的報應。」

「對。」江晟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然後鬆開了手，眼中沒有任何感情，像深不見底的黑洞，「這是你應得的報應，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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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逸嘴裡叼著煙，眉頭緊鎖著。

「小逸，怎麼了？」他的面前，一個舉止優雅的男人正熟練地對付著盤中的食物，要將它們切成標準的小塊。

他的面容很是英俊，一雙大桃花眼和蘇逸格外相像。

蘇逸沉默了一會兒，拉過一旁的煙灰缸彈了彈灰：「哥，你知道江家的事吧？」

「我當然知道。」蘇屛像講故事一樣慢悠悠道，「江晟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來，直接將他老子控制起來，還將車禍事故的真相昭告天下…」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江家內部亂了，尤其是那個江晟似乎不準備管事，就放任局面這麼亂下去。」蘇屛道，「他以為這是哪裡，大家全都一派和氣的天堂嗎？江家早晚會被裡外瓜分幹凈，榨幹最後一絲價值，從此再也起不來。」

蘇逸聞言似乎更煩躁了：「那跟江晟也沒什麼關係吧，本來江承義不就沒想著把江家傳給他？」

「那你突然問我他的事做什麼？」蘇屛停下了手，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的弟弟，「你明知道我和這個江二公子根本不熟。只能從利益的立場上和你聊他。」

「我是…覺得他現在狀態不對。」蘇逸眉頭緊皺著，「不說江家了，他現在連他自己的事業都不搞了。什麼都不管，每天就…」

他說著，手不自覺地去摸煙，然後被蘇屛一筷子敲在了手背上。

蘇屛面色如常：「我聽說那小少爺在琴江醫院大鬧一透過後就失蹤了，你知道他去哪兒了？」

蘇逸像是被他一筷子敲清醒了，皺著眉縮回手：「我當然知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現在隱居起來，不是有什麼打算，而是自己有了麻煩？」

「是這樣。」蘇逸嘆了口氣，「我總覺得這樣不行…江家那邊的事不說，他自己的事也不管了。他是準備偏執到什麼地步？」

蘇屛並未表態，只是問：「所以你和我說這些是想？」

「我想拉他一把。」蘇逸斬釘截鐵道，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哥哥，「哥，你之前和江淮接觸很深，了解很多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想問問你，當年有沒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隱情…是能幫江晟解開心結的？」

蘇屛聞言表情終於起了變化。他微眯起眼睛：「為什麼會這麼問？你不是一直對那個老師意見很大嗎，他就是個為了利益能委身於人的偽君子，你不是一直都這麼認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