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很久，李國慶都沒接。

李仕書掛斷之後，又打了一遍，電話那頭卻傳來機械的女人聲音，提示他對方已關機。

李仕書將手機遞還給他，緊接著，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手機給王阿姨打電話。

王阿姨住在城西，經營著一家小賣部，她是跟李國慶在幾年前認識的，李國慶有時候為了躲債，會到她那兒去。

電話撥通之後，李仕書趕緊問，「王阿姨，我爸在你那兒嗎？」

王阿姨正在整理小賣部的貨架，在聽到是李仕書的聲音時，放下了手裡的活，「是小書啊，這些天沒見你爸來啊，又出事兒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李仕書盡量讓語氣變得輕鬆一些，「王阿姨，如果你看到我爸，麻煩跟我說一聲，我有事兒找他。」

「好。」王阿姨一口答應。

「那就麻煩王阿姨了。」說完後，李仕書掛斷電話。

除了王阿姨，沒有其他人會願意收留李國慶。這些年他一心撲在賭桌上，經常向他的朋友們借錢，借的多了，那些人也就逐漸跟他斷了聯繫，更別說讓他去家裡躲債了。

但是，既然李國慶不在王阿姨那裡，他還能去哪兒？

實在想不出個結果來的李仕書，走進房間開始整理。

傅燃將屋內環視一圈，踢了踢橫躺在腳邊像是要散架的檯燈，「這些破爛有什麼好整理的？反正你跟我八個月，就收拾兩身衣服跟我走唄，其他的我給你買新的。」

「你在這兒等了多久？有看到李國慶嗎？」李仕書一邊收拾一邊問。

「沒看到。」傅燃倚靠在門框上，眯著眼睛去看他。

夕陽的光線從玻璃窗外照射進來，灑在他清秀幹凈的側臉。傅燃盯著他看了會兒，隨後移開視線。

屋內悶熱，唯有打開的那扇窗，有陣陣溫熱的風吹進來。

「真不跟我走嗎？」傅燃忍不住催促，「再不走的話，待會兒買家就來趕人了。」

正蹲在地上撿書本的李仕書一愣，轉頭看向他，「什麼意思？」

「李國慶為了你能安心待在我身邊，把這房子賣了，他沒跟你說嗎？」傅燃鬆了松領帶，在這悶熱的屋子裡待久了，有些不適。

「賣了？」李仕書把手裡的一沓書放到桌上，「你讓他賣的？」

「說話可要講證據，我讓他賣房子幹什麼？」

李國慶之前確實有很多次想要賣房子，卻都被李仕書攔下來了，沒想到這一次，真被他賣掉了。

「你怎麼知道這房子被賣掉了？他告訴你的？什麼時候？」

「上午，他打電話跟我說了。」傅燃抬手看錶，表情有些許的不耐煩，「你到底要不要收拾東西去我家？其實這些破爛不要也行，我全給你買新的。」

不等李仕書接話，門外傳來突兀地敲門聲。

李仕書疑惑地起身走出卧室，走到門口，發現是一個中年婦女，背上背著個大概兩三歲的小女孩，手裡提著一個很大的行李箱。

「你是？」李仕書疑惑不已。

中年女人往李仕書的身後看了看，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道，「你們還沒搬出去喲？不是說可以拎包入住嗎？我一屋人今晚上就要住裡頭嘍。」

李仕書打量中年婦女一眼，她皮膚很黑，滿是汗水的臉上帶著淳樸的笑容，又長又黑的頭髮編了一個粗大的麻花辮搭在肩上，看樣子，似乎是從哪兒匆忙趕來的。

「這房子，是你買下的？」李仕書問。

「不是我，是我屋男人買的，只花了四萬塊錢就買到這麼好的房子，真是不錯喲！比我們之前住的漏水的瓦房好多嘍！」

李仕書正要開口再問些什麼，突然聽到樓道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很是洪亮的男人的聲音響起，「春芳！看到沒得？這房子還可以嘛！以後我們一屋人就有個寬敞的屋住嘍！」

李仕書把目光投向樓道里，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扛著一個很大的蛇皮袋子，正哼哧哼哧往上爬。

傅燃站在李仕書身後，好奇地伸長脖子往樓道里看了一眼，隨後對李仕書說道，「我就說讓你快一點收拾嘛，人家一家三口要入住了。」

站在門口的女人一聽，趕緊說道，「沒得事，你們收拾嘛，我們不著急。」

「春芳，哪個？住在屋頭的人還沒走啊？」光膀子的男人扛著蛇皮袋子爬了上來，將袋子從肩頭卸下來，放在門口。

「我……我現在收拾，你們稍微等一下。」李 仕書轉身回去卧室的時候，抬手擦了一下臉。

不知道是擦臉上的汗，還是擦眼淚。

但是傅燃仔細瞧著發現，他的睫毛有些濕 了。

李仕書有條不紊地收拾著行李物品，臉上的神情格外凝重。

他不知道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突然無家可歸，著實令他手足無措。

他從小生活在這裡，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離開。

要不是買家提著行李上門，李仕書根本不想 把這房子讓出去。可是，如果不搬出去，他壓根拿不出四萬塊錢退給對方。

李仕書回頭看了眼站在門外的一家三口，他們才是需要房子好好生活的人。

縱然對這裡有太多不捨得，可是事已至此，他左思右想，卻再也想不出一個解決這件事的辦法。

他帶走的東西很少，只有一個行李箱，還有一箱子書。

傅燃自覺地接過行李箱，提著往樓下走。

李仕書抱著箱子走到門口，回頭看著屋裡亂糟糟的一切，胸口上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

「你們就拿這麼點兒走啊？其他東西都不要嘍？」中年男人問。

李仕書拉回不舍的視線，聲音很輕地「嗯」了一聲，「家裡有點兒亂，要麻煩你們自己收拾了。」

「沒得事，我們馬上就可以收拾好嘍。」中年男人笑著，扛著蛇皮袋子就走了進去。

李仕書抱著箱子下樓，沒再回頭。

從樓梯口出去，李仕書突然被夕陽刺眼的光亮晃了一下眼睛，他眯著眼睛去看前方，卻看見傅燃迎面走來，他自然地伸手從他手裡接過箱子，「帶這麼多書幹什麼？」

李仕書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回答，傅燃就轉身大步走去後備箱，將箱子放了進去。

這些書，是他唯一珍貴的東西了。

除了書，他再沒有任何能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