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彷彿是十二歲那年置身於山洞的時候，周身都是入骨的涼意，沈慕傾只能摟著自己的肩膀，漸漸蜷縮起來。

將軍逝去，他孤身一人藏在大山深處，皇朝禁軍加上沈將軍部下一齊出動，還找了整整三天。

山裡很涼，到了夜裡更冷，洞里有蛇，洞外有狼，沈慕傾應當是害怕的，不過因為心裡懷著別的事，異常沉重，便忘了如何去怕了。

他靠在山石上，石頭的涼意刺破衣服一點點入侵而來，沈慕傾卻絲毫不想動，此時此刻，他只想將自己藏起來，最好與這山石融為一體，再也不理世外的紛爭。

他很冷，前兩天還能覺得自己的體力在一點一點消耗掉，到最後，只能有氣無力靠在石頭上，等待著最後的昏迷，死去。

他的確是快要昏迷了，連自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裡都不知道，微微睜了睜眼，才見宗政凌宇急得像個瘋子，將本就瘦弱的他輕而易舉摟入懷裡，狠狠搓著他的手腳。

沈慕傾突然驚醒。

睜開眼看到的，是宗政凌宇坐在床邊正在為他蓋好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被移到了床上。

沈慕傾餘悸未消，宗政凌宇卻先開了口：「怎麼在榻上就睡著了，手還凍得這麼涼……」

宗政凌宇禁了聲，因為沈慕傾緩緩起身，躺在他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宗政凌宇自然能看到沈慕傾的臉色有些蒼白，只好緊緊擁著他單薄的身子，再為他覆上被子。

「我方才，做夢了。」沈慕傾的聲音低得幾乎讓人聽不到。

「沒事了。」宗政凌宇輕輕撫著他的肩，心裡彷彿有許多話想說，最終一句也沒有說出口。

許久，沈慕傾睜開眼睛，從宗政凌宇懷裡退出來，「你該上朝了。」

宗政凌宇扶著他躺下，見他如此單薄，莫名的心疼，「沈慕傾。」

「嗯？」沈慕傾淡漠如初。

宗政凌宇握著沈慕傾的手，輕輕伏在他身上，「我想讓你開心起來，想讓你每天都好好的，真的好想。」他將沈慕傾的手背貼在臉上，靠在他胸前。

沈慕傾抿了抿唇，「可是我又並沒有難過。」

宗政凌宇滿臉無奈地看著他，剛想說什麼，門外林貓又在喚他：「皇上，天就亮了，今兒個怕是要晚了。」

聽著林貓的聲音，宗政凌宇有些來氣，沈慕傾卻回握了他一下，「鬆手。」

「好，鬆手，」宗政凌宇帶著滿臉虛假的笑容緩緩起身，「沈大人命令朕真是越來越順口了。」

沈慕傾面不改色，「還可以更順口些。」

……

陽光漸漸灑在皇宮九曲迴廊，宗政凌宇的步伐比往常快了些，走了一半，看到身後戰戰兢兢的人，微微勾了勾唇，「宮裡新來了人，公公近日是不是有些忙了？」

「不，不忙不忙。」林貓搖頭像是在擲骰子。

「哦，」宗政凌宇緩緩道：「那今日為何沒備早茶？」

林貓匆匆跪在地上，因著宗政凌宇在快走，又急忙爬起來跟上，「奴才看錦妃娘娘辦事周到，以為已經備了。」隨即又請罪道：「是奴才不好，奴才應當再備一份的，請皇上責罰。」宗政凌宇早起會喝一杯半溫的水，自他伺候兩年來從未變過，這些後妃，都是知道皇上的習性的，怎麼會沒有備？

宗政凌宇當然沒有告訴他是自己非要一起來便去長巍殿的，「嗯，早朝後再去吧。」

「是是。」林貓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皇上終於罰他了……

錦繡宮確實花團錦簇，皇帝的賞賜也樣樣豐厚，只是那坐在主位上的人，眉眼竟有一絲愁緒。

打理好賞賜的物品，木錦年緩緩舒了口氣，皇上對他應是上心的，爹爹經商多年，她自然也懂得一二，那些物件皆是皇朝珍惜之物，雖不是價值連城，卻也十分難得。

只是……皇上昨日對她說的那番話，卻讓他既心動又害怕。在她眼中，宗政凌宇比當年更加俊郎，一身帝王應有的臨危不亂和睥睨天下之風，著實讓人心動。那人對他笑得溫柔，卻又十分守禮，說初次相見，他對她並無半分感情，只想等日後情投意合之時再行夫妻之禮。不過即使如此，也不會虧待她半分。

他與她下棋說話，談笑風生略有相見如故的意味，木錦年自然芳心萌動。

思索許久，木錦年還是忍不住暗自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