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到滿珍路途遙遠，且中間有一段路被人刻意毀壞，一行人繞道又開路，縱使馬不停蹄，也趕了足足一十六天。

終於到了滿珍，這裡以開採各種金屬礦為利，嫣然官富民盈，竟比皇城還綺麗幾分。

吳先是新官上任，還一任就是大官，戶部的二把手，他自然幹勁十足，卻也萬分小心。當初他的才華也是頗得先皇讚賞的，不過一進朝堂便領了個可有可無的小職，不升不降，一直吊著，到後來幾位皇子爭權，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這麼個小官，他反而能夠獨善其身。

如今新帝登基，他反而被重用……吳先心頭猛得一震，先皇心思縝密，當初讓他在朝中冷眼看了這許久，莫不是已經算好了，特意把自己留在這兒等著的？

他有些誠惶誠恐，卻也絕不言退，此地靠近南國，恐怕並不如表面安生。且這些滿珍的官員，看似對他恭恭敬敬，實則陰奉陽違，萬事多有阻攔，恐怕，脖子早已伸到了外頭。

——

皇城之外，不遠的狩獵場上，有一青一黑兩人齊齊坐於馬上，不一樣的颯爽英姿。他們並沒有驚動太多人，後面只有兩個侍衛，也是騎馬執弓，很有氣勢。

雖只是巳時，太陽已然有些毒辣，刺得沈慕傾睜不開眼睛。他向來不喜歡這些需要運動的遊戲，雖然拉著馬韁，不過半眯著眼，並不怎麼在意。

宗政凌宇遞給他弓箭，沈慕傾卻不接，一個人駕馬慢悠悠往樹林有陰涼的地方走去。

宗政凌宇在後面跟著他，在兩匹馬離近的時候，輕輕躍到沈慕傾的馬上，從背後摟著他。

沈慕傾忍不住皺眉朝後看了看，侍衛就在不遠處，「你做什麼？」他的聲音不大，卻能聽出生氣之意。

宗政凌宇十分愜意地用手摟著他的腰，靠近他的耳邊道：「我有些騎不太好，想讓你載著我。」

騎不太好？騎術向來居皇城第一的七皇子……

沈慕傾不再理他，只是悠悠想著，這麼熱的天氣，本該待在書房看看戲本喝喝綠豆湯，就不該剛下朝就和他一起出來騎馬的。

夏天樹木枝葉繁茂，沈慕傾待在一棵樹下便不想再動，宗政凌宇卻非要這馬再走。他微微伸手，身後侍衛已遞上弓箭。

不遠處的草叢裡有東西吱吱地叫喚，不過被草掩著，看不到是什麼東西。沈慕傾便皺眉看著那人挽弓射箭，還將他圈在裡面。

侍衛下馬後又回來，提上一隻灰白相間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只是一隻前腿被射穿，如今正在流血，侍衛提著它的後腿，小狐狸叫的十分煎熬。

他們本就無心殺生，宗政凌宇叫侍衛拿著這狐狸去醫治，一邊感嘆，自己還是太心善。

沈慕傾皺著眉頭，「你無緣無故射傷人家，給它醫治不過是理所應當，還敢說自己心善？」

宗政凌宇將下頜放在他肩上，「你看著我將它射傷也不攔著，你也不心善。」

沈慕傾不再說話。

本來是自己載著他走，如今倒成了自己被他載著走了，馬韁早已落入宗政凌宇之手，跑過幾片樹林，竟然看到一條小河。

小河很清澈，都能看到河底石頭的紋理，流水很急，偶爾有幾條鯉魚，不知是遊走還是被沖走了，岸邊的石頭看起來也很幹凈，讓人忍不住想坐在上頭，將手放進水裡去。只是，這樣的石頭縫裡，青青翠翠長著些不知名植物，讓人忍不住遐想，水邊恐怕會有蛇出沒。

「我們走吧。」沈慕傾微微側頭道。

他知道宗政凌宇怕蛇，這裡的蛇即使沒有毒，無緣無故被咬一口，還是不好受的。

宗政凌宇卻悠悠道，「聽說這樣的野泉里，養出的魚最好吃了。」

宗政凌宇駕著馬離去，沈慕傾心裡隱隱奇怪，這場景，怎麼似曾相識？

兩個少年從書院偷跑出來，一兵一甲未帶，不知怎麼就撞到一個小水溝里，還在裡邊碰到一條大蟒蛇，不知怎麼僥倖沒有被咬，一路飛奔回去，被嚇得魂飛魄散還好幾天沒有下床的故事……突然就湧上心頭。

「若那蟒蛇還活著，說不定比這樹都粗了。」宗政凌宇指著不遠處一尺寬的大樹道。

「這真的是那個水溝？」沈慕傾有些不相信，怎麼如今成了活水河，還如此清澈。

「有人將遠處的活水引了過來，想讓它永遠都不幹涸。」

想讓它，永不幹涸。

沈慕傾心頭一震。

為何他們經歷的每一件本是平平淡淡，本該漸漸被遺忘的事情，偏就被他這樣珍惜著。

「沈慕傾。」宗政凌宇淡淡喚他。

「嗯？」沈慕傾回過神來。

「我……我們回去吧？」

「好。」

林蔭路間，御馬同行。

「木石春把許多商品都穩住了，也把民心給穩住了。」宗政凌宇突然道。

「嗯。」沈慕傾依舊淡然。

「你不問為什麼？」宗政凌宇握住他的手。

「不用了。」沈慕傾淡淡一笑，在宗政凌宇看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