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食物，這時是一點半，從冷飲店走到學校剛好。

燕亭雙手插兜，手指在口袋裡玩弄著自己的美工刀。二十厘米長，深藍色的塑料外殼，尾端是灰色的，收起的刀片隱約有冰冷的氣息。

燕亭在火熱的人流中穿行。他感覺有眼睛盯著自己，隔著身上一層薄薄的布料，看著自己的身體。他本來潛意識裡就知道自己會吸引這種目光，只不過谷城春一明說，讓他不得不直面罷了。

所以別傻了，燕亭，你享受這個，虛榮的一部分，輕易地控制他人的那一小塊慾望讓你很開心吧？別人做不到的事。

噁心透了。

燕亭感覺胃裡一陣翻滾，他走進小巷裡，周圍沒有人，他放慢腳步扶著牆，可是沒走幾步他就不得不按著肚子蹲下來。手指幾乎要刺進水泥牆裡，燕亭像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地喘氣，壓下反胃感。

早上吐了中午又吐，自己這是怎麼了？

胃一陣收縮，燕亭低下頭生理性地張大嘴，可是幹嘔了幾聲後什麼都沒有吐出來。

無名的怒火竄了上來。

明明沒生病也沒吃什麼反常的東西，怎麼就一直想吐？！

「嘿，燕亭，我都看見了。」一個略帶沙啞的少年聲音從上方傳來。

燕亭抬起頭，看見李原烈站在自己前面。燕亭的同班同學，一雙倒三角眼，下巴有些前突，咬肌很發達，說話時面部肌緊繃總像在發狠。一條野狗。

燕亭輕笑一聲，站起身來，直勾勾地看著面前比他高了半個頭的李原烈，說：「看見什麼啦？」

「那個人，給你錢，」李原烈冷笑著說，燕亭看見他眼神中有一些故作的曖昧，「這麼多錢，你在賣什麼？」

「關你什麼事？請，讓開。」燕亭側過身，想繞過李原烈。

「急什麼？」李原烈抬手就要按上燕亭的肩膀。

「拿開！」

燕亭全身的寒毛直豎，板過身子，伸手要格開李原烈的手，下一秒就感覺到他沾了灰塵和汗的手掌貼到了自己裸露的手臂，緊接著自己的手臂就被牢牢抓住。

碰到了我的衣服嗎？

沒有。

萬幸。

燕亭心裡鬆了口氣。

只要不弄髒衣服一切都還好說。皮膚上的污漬能簡單地用水洗掉，衣服可不能。

他下午還要見孫老師。

「李原烈同學，有話直說吧。」燕亭假笑著說。

李原烈臉上露齣戲謔的笑容，說：「燕亭同學，你不會是被人包養了吧？」

燕亭想起谷城春說的：「這件事要對別人保密。」

「是或者不是，和你有關係嗎？」

「很難讓人想像啊，光鮮亮麗的燕亭在私下裡幹這種勾當，」李原烈用威脅的語氣緩緩地說道，「剛剛我可有不少同學也看見了，一桌花花綠綠的票子，你也不想......」

燕亭微笑的臉「唰」地變得陰沉，揪住李原烈的領子猛地一拉，李原烈頓時站立不穩搖晃了一下，身子也低了下來。

燕亭俯身在他耳邊吼道：「李原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腦子裡想的什麼。喜歡的女人搞不到就來這湊面子，在背後傳小話可真『帥』啊？！」手又一用力，李原烈被推得向後踉蹌兩步。

「要真有種還不如堂堂正正來爭，別再當孬種了。」燕亭冷笑著說。

李原烈冷著臉站在原地。脊背微微拱起，野狗的要害被刺了一針，磨著牙，好像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撕咬。

燕亭早就摸透他了，他已經輸了，他承受不住殘酷的事實，這時候要是他真上來撕打，那會證明自己說的話，李原烈不想這樣。

「我們約的機會可太多了，今天我沒空。改天再會。」燕亭說，繞過他。

這回李原烈沒有動。

燕亭盡量讓自己的步子大而平穩，過了一個轉角，他小心地回過頭，李原烈沒跟來。

他鬆一口氣，要是和李原烈打起架來，他能不能打贏都是其次，他的衣服肯定完蛋了。想著，他看了看剛剛差點被碰到的肩膀。

一大塊灰色的污漬赫然印在左肩雪白的布料上。

燕亭的大腦「砰」地一片空白。

怎麼回事......

李原烈沒碰他的衣服啊，這是......

燕亭忽然想起，在破樓前面，谷城春用手按住過他的左肩。

燕亭深呼吸一下，平復了一下心情。

沒事沒事，我還有外套，不就是熱一點嗎。

等等。

燕亭從包里拿出外套，外套的雙肩的布料上兩個灰手印。

「我操谷城春啊啊啊啊！」

燕亭怒不可遏地大罵道，一腳踢在身邊的水泥牆上。水泥牆無緣無故挨了打罵，面對少年惡劣的遷怒，它沉默著，無奈地選擇了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