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煙吃驚的看著他，這個人很有紳士風度，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冷場，雖然這不是屬於他一個人的暖風，但至少此刻吹拂在身上如沐春風。

他們倆走在後面，離白荀蘇雲有一段距離，單煙才問出口：「你怎麼知道我暈車？」

賀弓錦：「猜的。」

單煙沒說話，腦海里想起前幾天一起吃早飯的景象，那天賀弓錦起步的時候開的挺急的，可能是下意識的皺眉被捕捉到了吧……

賀府的大門是金絲楠木做的，又氣派又沉重，裡面有一處很大的花園，房間都是老式的，畢竟申城是他們根基，這裡算得上是賀家古宅了。

其他城市裡面也有許多賀家樓房，大都是買的西洋樓的地段，這裡也就成了最特別的地方，老爺子執意要在這裡過壽。

時間尚早，來的人也不多，賀弓錦帶著單煙從最外側轉到了最里側，給每個人都介紹了一遍，十分鄭重。

別人問他，他就說是新交的朋友。

申城人雖然追捧戲子，卻也是從心裡看不上戲子的，不過是些不懂家國大事的玩物罷了，何談做朋友？私下裡坐到一處都是不合規矩的，只有留過洋的賀少爺不當回事，依舊帶著那抹從容的笑意遊走其中。

終於是逛完了整個宴席，賀弓錦長呼了一口氣，回頭盯著單煙：「記住了幾個？」

單煙搖搖頭：「除了白荀和蘇雲，一個都沒記住。」

賀弓錦也不惱，帶著他上了二樓：「無妨，這一趟只要他們記住你我是朋友就不算毫無作用。」

二樓的轉角是一間採光極好的房間，單煙一眼就看見了張啟忙碌的身影，裡面有一張帶著鏡子的桌案，和梨園梳妝室裡面的很像。

賀弓錦垂眸看著樓下的動靜，輕聲道：「待會兒可否請單老闆賞臉，留下來吃席？」

單煙看著一樓嬉笑的蘇雲，心裡有點不舒服，語調卻柔和：「賀少爺邀請，單某自然是不會推辭的。」

賀弓錦的那雙眼睛藏在琉璃鏡之後，眼中的情感也像是隔了好幾層一般，始終無法看真切。

「好。」

單煙站在樓梯口，看著那人慢步下樓，身桿筆直，修身的白色西裝把他襯得更加俊逸出塵了。

良久他才轉身又看了一眼樓下越來越多的世家小姐，心中暗自感嘆，挑男人眼光不能太好，否則爛桃花多的無從下手。

這出《麻姑獻壽》其實他很少唱，畢竟這齣戲的特性太強，梨園裡唱起來沒感覺。

等他裝上了所有行頭，外間的張啟才敲了敲門：「爺，梨園老闆帶著琴師來了，您下來候場吧。」

當賀弓錦靠在角落抽煙，聽見琴響抬頭的一瞬間，看見的是台上穿著一身紅色戲服，插著滿頭珠翠的單煙。

這次與他第一次聽戲時單煙的神情差別很大，那些彷彿他與生俱來的苦澀與哀怨再也尋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光芒萬丈的笑顏。

他的嗓子還是那麼連綿響亮，可惜府里這種露天舞台稀釋了他的韻味，這一聲唱詞卻把賀鵬吸引住了。

他穿著一身黃綠色的軍裝，坐在主位上，眼神空洞的看向戲台，看著那身紅色喜慶的戲服和白凈的戲子，他腦海里想起來一個快要模糊的身影。

他回頭找管家：「這人是誰？」

管家看了看也覺得臉生：「是少爺帶回來的人，我去問問。」

賀弓錦滅了煙走了過來，坐在了賀鵬身邊，恭敬的給他倒了杯酒：「父親，生辰大喜。」

賀鵬頭上隱隱長著白髮，眼尾也有皺紋，五官端正，看得出年輕時是個美男，不然也討不到八房姨太太。

「弓錦，這戲子是你找的？」

「嗯，跟我母親一樣，是江南人。」

賀鵬頓了一會兒，輕笑一聲：「難怪這麼像。」

賀弓錦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起身給每桌賓客敬酒，說是壽宴其實跟一場大型交易會沒什麼區別。

他們這些軍政機關要相互熟悉，此次壽宴最終目的還是讓賀弓錦這個剛回國的小子認人。

不過這一點賀鵬不擔心，他兒子從小聰穎過目不忘，只需要丟一疊報紙給他，就能連人帶事件全記在腦子裡面。

等到戲曲唱完，單煙先是看了眼游離在酒桌之間的賀弓錦，又開始尋找蘇雲的身影，還好她老實的跟在一個中年人身邊。

等單煙卸完妝站在二樓往下看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賀弓錦的那雙眼睛，終於透過琉璃鏡看清楚了，那是一雙十分標準的桃花眼。

那人微微仰頭向二樓看，彷彿是專門在看他一般。

原本他還不敢確認，看見賀弓錦朝他招手他才下樓，嘴角有壓制不住的笑意瀰漫。

單煙就跟在他身後，穿過鬧哄哄的人群，有些後來的賓客還不知道起身詢問兩句，單煙也安靜乖巧的站著，帶著笑意的看向賓客。

恍惚中，這場壽宴彷彿變了味道。

等到落座單煙才發現這一桌都是年輕小輩，還有些世家小姐，賀弓錦落座後蘇雲也跟了過來，可惜賀弓錦左邊坐著白荀右邊坐著單煙，她只能坐到白荀身邊。

單煙這個行當，察言觀色都是必備的，他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就能察覺到這桌世家小姐看向賀弓錦的眼神都算不上清白。

「賀少爺回國也是大喜事，這杯我敬你，賀喜老爺子六十大壽。」

「是啊，賀少爺在外五年，我們這些人可是只見傳聞不見真人吶！」

桌上的少爺們都笑著舉杯，賀弓錦的神色算不上冷淡，他總是帶著淡淡笑意的：「多謝。」

其他人看賀少爺這麼好說話也就熱絡起來了，幾位女士坐在一起已經聊成一團了，紛紛打趣道：「賀少爺準備什麼時候和蘇小姐成婚啊？我們可是很早就聽說你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應該好日子也不遠吧？」

蘇雲倒是害羞的捂著臉：「你們幹嘛呀，這種事也能當玩笑說嗎……羞死人了。」

賀弓錦拿著酒杯的手頓了頓，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身旁的白荀，都是世交，在這麼多人面前，他親口拒絕就太不給蘇家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