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開始後，鹿島泉和武裝偵探社的眾人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中島敦看著匆忙離去的鹿島泉，說道:「鹿島君好忙啊。」

「畢竟是以他的名義辦的宴會，忙是肯定的。」

中島敦看向不知何時來到身邊的太宰治，面露驚訝:「太宰先生你剛才不是還在那邊聊天嗎？」

「說起這個。」太宰治頓時露出一副受傷的模樣，「明明那位小姐看起來很願意與我有近一步的發展，但是當我問她是否願意與我一同殉情時，她卻罵了我一句神經病然後走了。」

「啊，那倒是不意外呢……」

中島敦瞪著一雙死魚眼看著太宰治，臉上寫滿了無語。

就在兩人說話期間，大廳的燈突然熄滅，緊接著一束光打在了大廳正中央的舞台上，一名身著正裝的中年男子走上舞台，簡單說了幾句開場白後，向底下的眾人高聲宣布:「下面，有請我們今日的壽星，鹿島泉鹿島先生！」

伴隨著一陣掌聲，鹿島泉緩步走上台。

那一刻所有的光都匯聚在他身上，少年猶如神明般美麗奪目，那雙金色的眼瞳閃爍著攝人心神的光輝。

中島敦聽到台下有人發出了驚呼聲。

鹿島泉面上帶著優雅從容的笑容，氣質溫和沉靜，讓人一見便心生好感。

他先是感謝大家百忙之中來參加他的生日宴會，隨後又說了些話，他的聲音清泠動聽，彷彿一汩帶著涼意的清泉流入心底，不僅不讓人覺得昏昏欲睡，反而下意識認真底傾聽他說的話。

等中島敦回過神來時，鹿島泉已經坐在了一架鋼琴前，開始演奏。

「鹿島君還會彈鋼琴。」中島敦望著台上發光的少年，聽著優美的音樂，忍不住發出感嘆，「感覺和我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是被孤兒院趕出來的，什麼都沒有，孑然一身，如果沒遇到太宰先生可能現在還在為溫飽發愁，為了生存如野狗一般在水溝里掙扎，不像鹿島君，擁有不錯的家世和優異的成績，年輕有為，成為了自己的想要成為的人。

對方就像是站在太陽照耀之處的人，與他這樣生活在陰暗角落裡沒用的人完全不一樣。

中島敦突然情緒有一瞬間的低落。

「敦，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太宰治似有所感，側身望向中島敦，鳶色的眼睛對上對方紫金色的眼睛，「不要可憐自己，如果可憐自己，人生就會變成永不終結的噩夢。」

中島敦一愣，腦子頓時清醒過來，他連忙朝太宰治鞠躬:「對不起，太宰先生，是我想太多了。」

「而且不要只看到別人光鮮亮麗的一面。」太宰治重新將目光落回台上演奏的少年身上，「你真的覺得小泉這樣的人生能被稱之為福祉嗎？」

「難道不是嗎？」中島敦不解地問。

太宰治輕笑一聲:「你是不是忘記小泉的異能了？」

「我記得，逐光之影……」中島敦愣愣地說出鹿島泉異能的名字，「是這個名字吧。」

「能夠感知世間所有生命的情感，並與之共鳴，敦，就算是沒有這種異能的我們，都能深切體會到這個世界的無助與痛苦，那麼擁有如此異能的小泉，又會是怎樣的體會呢？」

中島敦猛得看向鹿島泉，喃喃道:「鹿島君他……」

「一切福祉與所得都猶如泡影，終將消散，而虛幻的美好與真實的痛苦卻又如影隨行，始終充斥在身邊，對此心知肚明的小泉，依然選擇置身其中，努力找尋著那些不存在的東西，如同逐光的影子，即便光芒會將黑色的影子完全吞噬，仍是奮不顧身。」

太宰治環顧一圈，將台下眾人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這些人又有多少是真心祝福小泉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逐光之影，我明白了，鹿島君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中島敦悶悶地出聲。

「嗯，是啊，所以他才會同意舉辦這種宴會。」太宰治斂眸，眼中看不清神色。

一直到鹿島泉結束作秀，中島敦都有些悶悶不樂，鹿島泉過來時，看到中島敦這樣子，有些好奇:「敦，你沒事吧？」

他從中島敦身上感知到十分複雜的情緒，混雜著敬佩、難過和糾結等，總之就是像一盤大雜燴，什麼都摻了一點。

「沒事。」中島敦低聲說，「鹿島君這裡這麼多人，你不會不舒服嗎？」

鹿島泉愣了一下，隨後朝他露出了溫和的笑:「不會，大家都很開心，這就夠了。」

「我先去換件衣服，你們自便。」鹿島泉和武裝偵探社眾人打了聲招呼，回到游輪的客房將西裝換下，穿了件輕便的白襯衫以及黑色長褲。

從房間出來後，鹿島泉覺得有些悶，便來到觀景台上透氣。

此時天色臨近傍晚，火燒雲將整個天空照得通紅，白鳥從海面掠過，卷著海風飛向遠方。

觀景台上沒有人，宴會正進行到高潮，大家都在大廳里歡慶。

鹿島泉眺望遠處，靜靜欣賞著夕陽下的橫濱，過了半晌，他開口道:「要過來一起欣賞嗎？今天的日落很美，難得見到這樣的景象呢。」

從牆後走出一道不算高的身影，對方穿著黑色西裝以及同色的長款外衣，頭戴一頂黑色圓禮帽，鈷藍色的眼睛映出觀景台上少年的身影。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中原中也問。

他的體術在港口Mafia中數一數二，反偵察能力也不遑多讓，只要中原中也想，很難有人能夠發現他，然而看鹿島泉的表現，對方明顯早已知道他站在那裡。

「我的異能讓我能很快地發現周圍有沒有人。」鹿島泉看著中原中也的裝束，思考了片刻後問出聲，「港口Mafia？」

「這次我來找你和港口Mafia無關，只是代表我個人。」中原中也走到鹿島泉身邊，反身靠在觀景台的欄桿上。

「原來如此。」鹿島泉瞭然，很快便猜到緣由，「是因為蝴蝶？」

「……嗯。」中原中也沉默片刻才回答，像是在組織語言，「我當時握住了那隻蝴蝶，然後它不見了，之後腦子裡突然閃過很多記憶，心裡還有種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

中原中也遲疑道:「很溫暖，也很開心，以及……我也說不清。」

鹿島泉望著橘色與藍色交相輝映天際，輕聲說道:「那名精神操控系異能者的異能是影響人的精神，讓他們變得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攻擊性，我賦予了蝴蝶與之相反的情緒。你覺得那是什麼？」

什麼樣的情緒會讓人收斂所有的鋒芒與攻擊，變得柔軟起來？什麼樣的情緒會讓人沉溺其中不願醒來？

中原中也張了張嘴，無聲地道出了答案。

是愛，沒有人會願意對自己所愛之物或人發起攻擊。

「但是，為什麼我會回憶起我這一生所有的經歷？就連很多讓人很不爽的回憶也有？」中原中也再次發出疑問。

包括加入港口Mafia前那些單方面將他定義為「叛徒」然後背刺他的前夥伴，還有那個擅自把他從沉睡中喚醒帶到這個世界的傢伙以及他的搭檔，更甚至有那條讓人討厭的混蛋青花魚！

當時他腦子就跟走馬燈似的，把從被蘭波帶到這個世界起到進入港口Mafia之後工作的經歷全都回憶了個遍。

鹿島泉看著中原中也，金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新奇的神色:「我的異能只能操控情緒，至於因為那種情緒而引發的回憶並不受我控制。」

「你的意思是……」

「看來你深愛著這個世界的一切，也深愛著作為人而生活在這個世界的自己呢。」鹿島泉嘴角上揚，「帽子先生。」

「……我叫中原中也。」

「中原先生，情感是一種非常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有的人可能一生都無法認清自己的心。對很多人來說，他們強硬地表達出對某些回憶的厭惡，並且口口聲聲說這些是不好的回憶，雖然面上不承認，但其實他們潛意識裡卻對此非常珍惜，把其擺在與美好的回憶同等的地位，這種人我們一般稱他們為，傲嬌。」

「哈？」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看著鹿島泉。

他剛才是被這名少年吐槽了嗎？

「再怎麼不美好的東西，在你把它定義為不美好的時候，就已經表現出了你的在意，否則你根本不會記得它。」

「我懂你的意思，你不要再說了。」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看樣子不是很想鹿島泉再繼續說下去。

他低頭沉默良久，似是陷入沉思，鹿島泉也沒有再出聲，在一旁陪中原中也靜默著。

「呀，小泉你在和誰說話？」一道略顯輕浮的嗓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寧靜。

鹿島泉抬頭望去，就看到太宰治雙手插兜信步走了過來。

「嘁。」中原中也嫌棄地撇開臉。

「奇怪，明明聽到說話聲，但是就是找不到和小泉對話的傢伙呢。」太宰治把手搭在眉前，以平視的目光開始到處看，環顧一圈之後沒找到人，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鹿島泉明顯感覺到自從太宰治來了以後，身邊的人憤怒和厭惡的情緒瞬間達到峰值。

「你這個傢伙過來幹什麼？」中原中也終是沒忍住，對著太宰治狂吼起來，「還有我沒那麼矮，別給我裝瞎，瘦猴子！」

「哦？原來是個漆黑的小矮人在說話啊。」太宰治低頭，像是才看到中原中也，一臉恍然大悟。

鹿島泉:「……」

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中原先生，請控制一下你的情緒。」

他快被中原中也的情緒衝出眼淚來了。

「所以你這個小矮子來找小泉有什麼事呢？」太宰治走到鹿島泉身旁，非常順手地就把手搭在了鹿島泉的頭頂。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清凈了。

鹿島泉:「……謝謝，太宰先生。」

「關你什麼事？」中原中也毫不客氣地懟回去，「而且是我在問你，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混蛋。」

「我嘛……」太宰治對上中原中也的目光，面上帶著淺笑，卻不及眼底，「我當然是想看看港口Mafia偷偷混入別人的生日宴會裡究竟有什麼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