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錦用自己長長了還會修剪的指甲，死死的抓著自己的掌心，好像只有疼痛才能讓現在的她感到自己還活著。

她眼神里滿是贖罪的神色，她在心裡一遍遍的默念諸天神佛，祈求各路神仙佛祖，保佑保佑她的外婆。

她已經算是孤家寡人了，她已經失去了父親和妹妹，她不能再失去外婆了。

她在心裡乞求，若是可以的話，她願意以命換命，以自身來換取外婆的一線生機。

可是神佛聽不見她的禱告，躺在病床上的人，沒有半點要蘇醒的意思，甚至連點其他反應都沒有。

一夜的煩亂冗雜，重症這邊一晚上就送過來了七八個病號，今夜……當真是一個忙碌的夜晚。

同樣也有跟她一樣來等待陪同的家屬，只是哪一個病房外面都是兩三個人，沒有跟她一樣孤身小姑娘在外面等的。

齊錦想，若是老天爺想要懲罰她，為什麼不把這些苦難都降臨在她身上，為什麼非要去折磨那個本就已經夠苦的老人。

今夜……讓她遏制不住的想起來了，四年前的那個下午。

同樣也是尋常的一天，甚至那天的天氣相比於那段時間來說，都是最好的一天，齊錦還開心的跟謝瓷出門去逛街。

警察是聯繫不到她的母親，才又想方設法的聯繫到她的。

齊茵慘白的臉，突然浮現在齊錦的記憶里，一同出現在她腦海裡面的，還有父親那張已經看不出來原本面目的臉龐。

血，到處都是鮮血，連那段記憶都帶著濃厚的血腥氣息。

那段時間齊錦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去，她吃什麼都好像能聞到那股血腥氣，攪的她整個人都不得消停。

她有一段時間曾想過，那是不是疼愛了她半生的父親，對她來遲的懲罰。

為什麼直到最後合上雙眼，都沒有再見她一面。

齊錦揉了揉眼睛，忽然抑制不住的哭出聲，淚水順著她的指縫流出來，天明明沒有塌，為什麼她會感覺到壓抑的窒息？

她感覺自己已經很努力的想活下去了，可偏偏有人恨她不死，要生生逼她上絕路。

天光熹微的時候，齊錦又給那三個人各自去了一個電話，也是這會……大姨終於接通了她的電話。

將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以後，齊錦不想聽大姨那哭天搶地的聲音，旋即掛斷。

也是在這個時候，重症里終於有了動靜，檢測儀忽然嘀嘀的作響，齊錦第一反應就是進去看看，可是身邊的護士醫生一個接一個的湧來，生生把她擠到了最外面。

「病人醒了，現在情況已經有所好轉，只是還需要繼續觀察，你可以穿上隔離衣進去看望一下，只是時間不要太久，病人現在需要休息。」

當天光大亮的時候，終於有護士出來了。

齊錦聽著護士的吩咐，緩緩合上雙眼。

她在拜謝神佛聽見她的禱告……

然後嘭的一聲跪在那個面容憔悴的中年醫生面前：「謝謝，謝謝——」

她連話都有些說不出來了，醫生救的不只是外婆，還有她的所有希望，齊錦不敢想像若是天地間只剩下她自己，她跟這個世界沒有了旁的聯繫，她會怎麼樣。

醫生護士連忙扶住她，然後說著安穩的話，地板那麼冰涼堅硬，齊錦直愣愣的跪下去，甚至都沒有感覺到膝蓋疼。

穿上隔離衣進門，齊錦看見老人沖她溫和虛弱的笑時，早就壓下去的水霧，再次瀰漫了她的雙眼。

齊錦強行把那股子酸澀往下咽，她不能在外婆面前哭出來。

「外婆……」

「哎呦，外婆的乖乖來了呀，今天是不是嚇壞我的乖乖啦。」

吸著氧氣，外婆明明連呼吸都費勁，卻還是力爭吐字清晰的跟齊錦說話。

淚珠，悄然滑落。

原來她自始至終都是當初那個愛哭的女孩，她從來都沒有變過，只是這些年沒有人再給她坐後盾，所以她才強行讓自己堅強起來。

可是現在……外婆一句話，就讓她的所有防禦，土崩瓦解。

「您可不能這樣任性了，您有沒有想要，您走了要我怎麼辦，我就您一個親人了……」

齊錦對著趴在床邊，一邊抽咽著哭，一邊忍不住的叨叨。

「好好好，老婆子怎麼也得見到我的乖乖結婚生子……」

「外婆先別說話了，你休息一下，休息一會兒，我們來日方長，我以後再也不走那麼久了，我就在家裡陪著您，我……」

床上的老人眼眶也有些濕潤，她渾濁的眼睛都看不見任何光芒，她已經遲暮，她也很擔心自己的乖孫往後一個人可怎麼辦。

所以在彌留之際，她拼了命的想要睜開眼，她怎麼能讓小錦兒一個人再承受這種苦難，在這個世界上，她只有自己了。

外婆知道在齊錦父親和茵茵去世以後，外面有些賤嘴的是怎麼說的，她一邊收集證據，直接將那個造謠嘴碎的告上法庭，一邊安慰齊錦天災人禍無法抗拒，這跟齊錦無關。

她的乖錦兒，怎麼可能是害死親人的兇手，明明是肇事逃逸的那個人無恥惡毒。

齊錦帶著隔離手套的手，覆在老人扎著留置針的手背上，她不敢亂動，怕弄疼了老人。

可只是這樣觸及，就讓她心安。

在監護室里齊錦只待了十分鐘就出來了，外婆需要好好休息，但是她知道，只要她在裡面多呆一刻，外婆就會全神貫注每一秒。

脫去隔離衣，齊錦枯坐在外面的連椅上，她這才發出自己的手機在這短短十分鐘內，幾乎被打爆了。

她冷漠的將再次震動的電話掛斷，距離她給大姨掛掉電話已經過去了快兩個小時了，可現在她們都沒有過來，甚至還這樣試探性的給她打電話。

齊錦只感覺好笑，她不明白外婆那樣好的人，怎麼就生出來三個這東西，有些人無關後天教育，真是天生的壞種。

走廊上已經忙碌了起來，是白班的護士開始工作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齊錦這邊剛有了好消息，隔壁房裡，同樣也是昨天送來的一個病人，已經去了……

齊錦心臟皺到發疼，默默的轉移了自己的視線，幾經起落，她現在見不了那種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