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含儲……」

宋聞言一把拉起已經跪倒在地上的白不野，用靈力在他們四周支撐起一個屏障，將許含儲的靈力阻擋在外。

而白不野此時的感受卻不好，他感覺渾身都軟綿綿的，似乎是使不上力氣，唯一能夠感知到的就只有自己一直砰砰跳動的心臟。他想抬頭再看一眼剛剛那個人的身影，想要記住他的長相，可是他抬頭卻只能看到宋聞言那一張滿是焦灼的臉，以及有些發紅的眼眸。

周身屬於宋聞言的靈力像源源不斷的溫泉一樣把白不野整個人包裹起來，他的手臂被宋聞言牢牢的抓住，皮膚上載來尖銳的疼痛，他這才發現，宋聞言連自已都沒有意識到，他銳利的指甲正死死扣在白不野的手臂上，一刻也不放。

「許含儲？你說，他是不是就是害我父親的那個人？」白不野聞著宋聞言身上的味道，問的有些有氣無力的。

宋聞言的沉默卻給了他答案。

白不野依靠著宋聞言緩緩站起來，並且一點點的重塑自己的靈力迴路。他剛剛一直在沉溺於自己和宋聞言的事情，反而大意到沒有注意到周身已然不同的氣息，更是忽視了許含儲布下的結界，這才著了許含儲的道。

剛剛太多與強大的靈力一直時間將白不野體內所有緩和運行的靈力給衝散了，他不得不借著宋聞言的靈力一點一點的調整過來。

片刻之後，白不野終於站了起來，他越過宋聞言的肩膀，又一次和許含儲對視。

腳下一直輪動的車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有些脆弱的木板像是要承受不住他和宋聞言的靈力一樣，幾乎下一秒就要破碎，那些輕飄蓬鬆的糧草漫天飛揚，白不野卻能夠越過漫天的塵土一點一點的將許含儲的臉刻在自己的腦海里。

父親死的時候正當壯年，而且先前也從未有過什麼疾病，但是卻在一個晚上突然暴斃，白不野在之後才明白，那是靈師靈力迴路崩潰才會造成的現象。而村莊裡關於國師的風言風語數不勝數，白不野這才知道堂堂天子身邊的國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其實心中充滿著猜忌和嫉妒，他輔佐了兩任天子，明明已經將近耄耋卻遲遲不肯退位，他一邊猜忌身邊的人一邊重用他們，到最後如果感覺到別人威脅到他的地位就果斷剷除，白不野不知道父親是因為什麼而遭遇國師的迫害，但是能在父親身邊痛下殺手的人全天下都找不到除了國師之外的第二人了。

「別這麼叫他！就是你殺了我父親！」白不野沙啞著嗓子沖著許含儲問道，聲音雖然小但是卻隨著風一起飄到了許含儲的耳朵里。

許含儲居高臨下的沖著白不野笑了一下，彷彿是對他的責問一點都不在意，反而更加對他和宋聞言的關係感興趣。

宋聞言敏銳地感受到了許含儲的不懷好意，又想要把白不野護在身後，卻被他攔了下來，「別管我。」

「我不管你，你下一秒就會死。」

宋聞言在他身邊低語。

兩人看似親密的行為落在了許含儲的眼睛裡反而變成了趣味，「嘖嘖，我這個弟子從小就生活在我身邊，我看著他長大，頭一次見他這麼關心一個人，白不野，你怎麼和你父親一樣都這麼會拉攏人心呢？你父親活著的時候對皇帝說盡讒言，想要把我從國師的位子上拉下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一字一句的肺腑之言全部都落在了我的耳朵里，我也不怕告訴你們，現在坐在龍椅上的也不是什麼皇帝老兒了，只不過是一個任我擺弄的傀儡罷了。你父親錯就錯在多管閑事，你說我怎麼還能留他活著呢？」

「所以你就殺了他？」

白不野繼續問道，一時湧上來的仇恨像是一把有力的手臂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他地左手不受控制的摸著脖子，而一旁的宋聞言聽到這番話卻噁心的想要嘔吐。

「你撫養我長大？」宋聞言笑了一下，「你當上國師的時候為了威脅我父親，逼著他把我送進宮中當你的義子，我傻乎乎的信了，我甚至一度以為我父親和全族都會安然無恙，可是結果呢，在我進宮第二日你就帶著手下的走狗勦滅了我的全族。」

白不野聽到了宋聞言有些哽咽的聲音，但是他的眼神中卻一片清明，一絲絲的淚水都看不到，「這麼多年來我蟄伏在你身邊，每一次管你叫義夫我都覺得噁心萬分。」

白不野心中震了一下，他原以為宋聞言不過就是皇城裡誰家的公子，沒想到卻是放在國師身邊的質子。白不野抬腳向前邁了一步，緊緊抓住宋聞言的手，宋聞言的掌心是一片滾燙，白不野甚至可以摸到一絲絲紋路的痕跡，可是就像是風過無痕，片刻就消失了。

許含儲這時也輕飄飄的落了下來，一身黑色的道袍在他身上翻飛著，白不野這才看清楚他的臉，卻又被嚇了一跳。

宋聞言似乎是發現了白不野的情況，盯著許含儲的臉說，「他馬上就要百歲了，可是他的身子早就在日復一日的修鍊和煉丹之中耗盡，他本該死在十年前，但是他硬是用著靈術將自己渾身的器官和血液都換了一通，正是因為這樣逆天的行為才讓他現在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白不野看著許含儲臉上像是屍斑一樣的紋路，覺得有些噁心，他就像是一個活死人。但是這一股噁心很快就被白不野給壓下去了，他側身在宋聞言身邊耳語了一句，沒等宋聞言反應過來，就從馬上上輕盈一跳，直接沖向了許含儲所在的方向。

許含儲眼瞧著馬上就要來到自己身邊的白不野，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眼看著白不野周身的靈力越來越強，反而輕輕感嘆了一句，「真是一脈相承的優秀。」

白不野看著許含儲眯著的眼睛，看到他沒有絲毫的動作，反而有些不解，身後的宋聞言似乎喊了他一句，也要追趕上來，可是下一秒，宋聞言就看到了白不野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和剛剛在馬車上的情形一樣。

「你和你父親，還真是一脈相承，「許含儲看著眼前被死死壓制的人心中升起一絲玩味，反而對身後的宋聞言說，「你看到了嗎，你朋友和你很像，你們的靈力迴路都被我摸清了，你呢，是因為從小就生活在我身邊，你渾身上下的靈力迴路都是靠著我幫你建立的，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

「而這傢伙，」白不野似乎是聽到了許含儲對著自己笑了一下，「這傢伙的靈力迴路全部繼承於他的父親，因為靈就像是第二層血脈關係，反而靈師之間的血緣羈絆會比普通人還要緊密相連，子不能違背父，是傳承更是壓制，白不野，你覺得你現在跪在我面前，是因為的的靈力比不過我嗎？還是你心甘情願想要向我下跪？白不野，你不妨再猜猜，我身體裡面的靈力迴路是誰的？」

話音剛落，白不野渾身就像是被雷電擊中一般抖了一下，然後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活死人，許含儲看著眼前的兩人，心中反而覺得有些無趣了，「為什麼不敢相信呢？是因為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父親死的那麼痛苦嗎？」

白不野幾乎是抽搐了一下，他拚命的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卻沒有絲毫的力氣，他想到了突然暴斃的白淳，他渾身的血脈都被破壞了，從內臟到手指，他一直以為是父親中了某種靈術，卻沒發現那破碎的不僅僅是血脈，還有白淳的靈力迴路。

「妖怪！」

宋聞言聞聲從身後飛了過來，在空中全身的衣服都粉碎殆盡，白不野只看到了渾身白毛的狼靈沖向了許含儲。

許含儲隨意的揮了一下手，就阻擋住了宋聞言的招數，「你不要忘了，你的靈力迴路是我建立的，你所有的靈術也都是我教給你，二十年前你害的我迴路盡毀不也沒有把我打敗嗎，反而像一條流浪狗一樣要走了。」

說到這裡，許含儲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伸出嶙峋的手，輕輕點了一下不遠處的白不野，白不野的脊背被壓得更低了，「你這麼在意這傢伙，但是你難道忘了？如果不是你給我下毒，讓我的靈力迴路盡毀，他的父親或許就不會死的那麼痛苦了。我呀，總是要找個理由活下來的。」

耳邊的風就像是利刃一樣，白不野眼前卻只能看到滿是塵土的地面，他聽到宋聞言咬牙切齒的聲音傳過來，「所以你就取了他的靈力迴路？」

「是又如何？」事到如今，許含儲也不願與眼前的兩個人過多糾纏了，不過就是兩條上不得檯面的瘋狗罷了，「白家的靈力迴路是所有靈師之中最穩定最延綿不絕的，白淳又是這一代白家裡最出色的靈師，正好我也老了，原先的靈力迴路也支撐不住了，還是你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下定了決心要換掉呢。你不知道吧，去靈力迴路是要從活人身上取哦。」

白不野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不願意去回想自己父親生前的樣子。

而對於宋聞言來說是同樣的，他原先只知道許含儲這個人噁心透頂，卻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的歹毒和心狠手辣。

許含儲沒等到眼前那兩個人的回應，挑了挑眉，又躲過了宋聞言的靈術，而隨即，他看到了宋聞言突然朝著自己衝過來，那一張臉越來越近，像極了他的父親。

許含儲想到了那個喋喋不休的狼靈，厭惡的皺起了眉頭，隨手揮了一下拂塵，巨大的靈力波浪像是潮水一樣要把宋聞言吞併，可是宋聞言卻沒有停下，儘管已經有血液從他的嘴角溢出。

「喲，幾年不見你也挺厲害的了？」許含儲這時還在打趣道，可是已經迎面而來的宋聞言卻已經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許含儲所有的靈術全部都落在了宋聞言寬厚的身體和毛髮上。

白不野的心臟絞痛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是輕盈了起來，一直禁錮在他身上的靈力似乎消散了，原先被壓制住的迴路也開始繼續運行。

白不野抬頭，就看到了宋聞言幾乎血肉模糊的後背，以及宋聞言手掌上那一道像鮮血一樣刺目的符咒。

等等，符咒？！

可是白不野卻沒有時間再去想宋聞言到底為什麼會有符咒，他只知道宋聞言手中的符咒是白家藏書之中的往生符，一旦催動，不管是本人還是對方都只有一個下場。

「宋……」

白不野想要衝著宋聞言喊一下，可是卻看到了他緩緩轉過來的臉，他在嘴裡輕聲道「不要。」

而後手中的靈光大顯，許含儲這時候才意識到了問題的不對，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宋聞言，因為此刻他渾身的靈力迴路都在快速的崩塌，那些無法順利運行的靈力在他的體內橫衝直撞，衝擊著他的五臟六腑，他控制不住的嘔出了一灘血。

宋聞言嫌棄的看了一眼，然後附在他身邊輕輕的說，「你說我這幾年來沒有長進？是啊，我的靈術是沒有長進，但是我去修鍊了其他的東西，其他可以要你命的東西。」

說罷，嘴裡繼續默念著咒語，宋聞言整個右手都發出刺目的白光，而符咒的反噬卻來得格外的快速和強烈，他明顯的感受到了自己靈體的消散，只是下一刻，他看到了衝過來的白不野。

一口鮮血糊在了口腔里，他沒辦法說出任何話，也沒有任何力氣，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白不野擋在了他的面前，因為白不野和許含儲的靈力迴路幾乎一樣，往生咒立刻就從他的手中轉移到了白不野的身上。

「不行…..」宋聞言想要把往生咒解綁，但是白不野卻按住了他的手。

而後靈光大顯。

白不野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白家地下室的大理石上面，他一睜眼看到的就是白固存。

「宋聞言呢？」

白固存嘆了一聲氣，「在上頭，也昏迷了，他以為你出事了，直接把他幾乎所有的靈力都給你了。你想起來了？」

「嗯。」白不野點頭，「許含儲死了之後，我的靈力迴路也消散了，是宋聞言把我帶回了白家的後山，是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開山取石，他是在後山上死的，所以他才會在後山上重生。而且，我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靈力迴路，也是因為這個吧？因為我的靈力迴路早就被摧毀了，我就像是幽魂一下一直依靠著後山大理石的靈力維生，一點點的修復著自己，一直到二十年前。」

白固存沉默不語。

白不野則繼續說道，「所以二十年前的根本就不是百靈大戰，只是修復完畢的我要出來了，後山那塊大理石也再也承受不住我的索取，那一場大火是做給別人看的，你作為白家人，不希望我的事情被別人發現？」

白固存點點頭，「當初我感受到後山的動蕩，上去的時候就看到了還是嬰兒形態的你躺在石頭上，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但是你的血脈和靈石相連，我認定了你是白家人，但是因為你不尋常的出生，我不願意讓你暴露在別人面前。」

「謝謝你，」白不野沖著白固存笑了一下，「爺爺，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宋聞言此刻就躺在白不野的床上，一直昏睡著。

白不野最近慢慢的坐在了他的床邊，他用手指輕輕的撥開宋聞言額邊的碎發，而就在白不野接觸到宋聞言的那下一秒，宋聞言睜開眼睛定定的看著白不野，然後慌忙地坐了起來，直接用頭靠在了白不野的胸膛上，直到聽到拿心臟強有力的跳動才作罷。

白不野覺得自己的胸前一片濕潤，「你是不是杯弓蛇影了？害怕再次失去我啊？」

良久的沉默之後，宋聞言才緩緩的點了點頭，「嗯。」

白不野伸手摸了一下宋聞言的發頂，就像在摸什麼小動物一樣，「好啊，那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