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外公外婆
小說: 夏至的希望 作者:林悅 字數:3704 更新時間:2024-04-06 04:55:47
那年六月盛夏,蟬鳴聒噪,高考的理科試卷據說是距2024年地獄級別以後最難的一年。
九號考完試的那天,林希回了懷城一中。
即使是這樣的學校,在這天,高三的教學樓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走廊裡有抱著書嚎叫著飛奔的,有嘩啦嘩啦把試卷順著就往操場上丟的,教學樓下面學年主任一聲怒吼:“哎!幾班的你!說沒說不讓把卷子往下扔!?你們班主任誰!!”
那男生也扒著走廊邊兒抻著腦袋,膽兒大的不行:“您找我們班主任去吧!”
學年主任插著腰仰著頭往上瞅,還沒等說話另一頭又是一沓子卷子嘩啦啦飄下來,直接就給氣笑了。
一個班的同學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畢竟相處了一年多,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更何況大家一起走過了高三這段最難的時光。
林希一進教室,直接被她同桌抓住,小姑娘在她眼前嚎啕大哭:“我以為我要死了嗚嗚嗚嗚,林希,我終於活過來了嗎?我是熬過來了嗎?妳打我一下,現在是真實的嗎?嗚嗚嗚啊啊啊啊。”
林希:“.........”
林希拍了拍她的腦袋,轉過頭去,看見一邊的學習委員一臉猙獰的喜悅,手裡捏著厚厚一沓子卷子站在桌子上,對著窗外咆哮了一聲:“去死吧物理!!!”
“..........”
林希才知道原來學習委員也不是真的特別熱愛學習的。
學校裡面就有舊書本卷子回收,林希這些書本什麼的都沒拿,回寢室裡又收拾了一圈兒,她東西不多,來的時候一個行李箱,走的時候也夠了。
她從桌上翻出一本書
那書已經有點兒舊了,每天都被這麼磨著,書角泛起了一點兒毛毛邊兒,被人用透明的膠帶小心地黏上了。
林希翻開第一頁,上面是黑色的中性筆簽的個名字,下面夾著一張拍立得的照片兒,白色的照片邊緣也已經有些泛黃。
那照片兒是在操場拍的,好像是運動會吧,畫面裡一個少女,神情瀟洒,姿勢特別,但還是很好看。
林希已經想不起來有多少個日夜,始終都是這張照片支撐著她堅持下去。
脖子上寫著「U」的項鍊依然在
她站起身來,走到寢室陽台外,站了好一會兒。
天空是湛藍,樹影搖曳,風暖而輕,耳邊是歡呼和哭泣。
高三啊。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去的一年半,終於還是過去了。
沒有什麼過不去的。
只是過去的,也再也回不來了。
高考出成績以後,班主任在前面講話:“林希同學以數學150、語文14、英語149、理綜300,總分747的成績位列第一”
全班歡呼,林希同桌看著她眼底都在發光“行走的747啊!”
林希透過電話告訴林奏深他們,給他們開心壞了
“妳要讀哪間大學?”
林希的目標很明確,她要報清華大學。
林希始終記著少女那句“妳讀清大,我也要!。”
每一次想起,她心裡都泛著酸。
夏榆一定會在清大
她會在A市最好的學校清華大學。
在學校拿到錄取通知書以後,林希沒馬上回A市
因為林奏深讓林希去B市陪陪外公外婆
她坐在機場候機室裡,嘴裡咬着棒棒糖,給夏榆打了個電話。
這是個挺奇怪的事情,她跟夏榆其實之前好像沒通過電話,她也從來沒有去注意過夏榆的電話號碼到底是多少,但是她還是記住了。
林希把這歸功於自己的學霸腦。
747分的林希同學,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掌握了過目不忘的本領。
機場裡人來人往,一個漂亮小姑娘拽著個銀白色的行李箱在一個角落坐在行李箱上,林希側了側頭,調整了位子,確保行李箱穩固,自己不會摔倒,然後繼續打電話。
這次響過三聲以後,對面接起來了。
林希呼吸都停了一拍。
對面一個女生,開場就大咧咧一句:“喂,你好,哪位?”
明顯不是夏榆的聲音。
林希愣了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說話。
對面又問了一句:“誰啊?”
林希眨了下眼:“這夏榆的電話嗎?”
“對啊,她現在在忙,沒空接電話,妳有什麼事兒,急事我幫妳轉達,不急的話你,”女生頓了頓,大概看了眼表,“晚上六點以後再給她打。”
聲音有一點點耳熟,但林希也沒聽出來是誰。
“沒急事”她抬頭,看了眼機場上的電子表,“讓她忙吧,謝謝。”
“哎,沒事沒事,為女孩子服務——”說到一半,對面忽然寂靜了,半點聲音沒有。
下一秒,林希就聽見這女生吼了一嗓子,聲音很悶,像是在捂著電話怕被人聽見的:“不對啊,我操!!榆姐!是個女的!!你他媽——!”
林希沒忍住笑了一聲,把電話掛了。
登機口屏幕上航班號滾動,機場廣播聲音響起,林希咬碎嘴裡的糖,把手機關了機,起身登機。
A市,吳思語舉著個手機衝到網吧隔間門口,瞪著眼睛:“夏榆,女的。”
夏榆坐在電腦前打著遊戲:“所以?”
趴夏榆旁邊的男生轉過頭來,一臉調侃:“有女生給榆姐打電話不是挺正常的嗎,我們榆姐,男女通吃。”
“不是這麼回事兒,兄弟,你不懂”吳思語笑道,“咱們榆姐,皈依佛門了,凡心不動,她的手機號基本上只有她家人還有班上少數比較熟的人,但也都有備註,除了——”
她這句話說到一半,自己愣住了。
夏榆鍵盤上打遊戲的手一頓
吳思語手機還舉著,看著她,猶豫開口:“榆姐,剛剛我還沒聽出來,現在一想,你別說,聲音還真有點兒......”
那種冰冷,清淡的感覺
夏榆起身來,伸直的長腿屈起。
夏榆拎起掛在椅子上的薄外套,手指勾下口罩:“不打了,先休息一會兒。”
男生有點兒懵:“啊........行。”
夏榆從吳思語手裡抽走了手機,人徑直出去,回手關上門。
那男生還沒反應過來,側頭,問吳思語:“我惹到她了?”
“不關你的事,”吳思語看了看他,安慰道,“這個故事裡,你注定了無法擁有姓名。”
男生一臉茫然:“啊........?”
門外,夏榆點進通話記錄裡找到了剛剛那個電話號碼,撥出去,一邊推開屋門,站在小院兒裡。
電話那頭女聲冰冷,關機。
電話裡面忙音三聲,然後重回寂靜。
夏榆長出了口氣,垂手放下手機,從褲袋裡摸出煙來咬著,點燃。
她身子往後靠在門上,頭抵著門板往上看,瞇了瞇眼,最後笑了“小沒良心”
林希買的下午的機票,旁邊那個拖著行李箱的漂亮小姑娘座位就在她旁邊。
看著安安靜靜非常甜的一個小軟妹,沒想到特別樂於助人,一上飛機,抿著唇舉著林希的行李箱啪嘰就給塞上頭了。
兩個人聊了幾句,小姑娘一個人去帝都旅遊,看著小,結果比她大好幾歲了,學醫的。
林希饒有興致的問:“以後做醫生的話應該挺忙的吧,而且現在醫患關係什麼的都緊張。”
小姑娘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著她:“我不給活人看病。”
林語驚說,“法醫?”
小姑娘點點頭:“人死了,才歸我管。”
林希:“........”
這飛機沒晚點,晚上五點半準點兒落地,林希從機場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等著她的黃惜枝。
她沒有要求黃惜枝來接她,原本是打算默默的回去,身處B市的黃惜枝堅持要來接她,給她帶路
好像也就小一年沒見,這人還是那麼賤,手裡舉著個大大的牌子,上面還畫了個粉紅色的桃心兒,中間明黃大字——林希,媽媽永遠的寶貝女兒。
配色怎麼村怎麼來。
林希翻了個白眼。
少女長得快,這一年多整個人也拔了一截,上來對著她胳膊就是兩發尖尖碰碰拳:“不是你丫什麼意思啊,我去年還去一中找妳了,結果人說妳早走了,走都不告訴我們一聲?”
“事出突然,”林希笑道,頓了頓,又問,“妳看見夏榆了嗎? ”
“妳那戲精同桌,看見了,”黃惜枝說,“我都沒敢過去跟她說話,那姊妹當時的狀態有點兒讓人望而卻步啊。”
林希愣了愣。
“我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反正就是頹吧”黃惜枝轉過頭來
轉移了話題,“送妳回哪兒,妳爸那?”
林希抿了抿唇,“沒,我爸讓我去陪陪外公外婆他們”
林奶奶是江南人,說起話來不急不緩,溫溫柔柔的,她轉過頭來,看向林希:“你小時候,就剛會走那會兒,我給妳織了個小毛襪子,被妳爺爺看見了,哦喲不得了,一把給搶走了,還發火,死活不讓我給的,晚上我偷偷過去一看——”
偏偏林爺爺像是完全看不出來她這種焦急的心情,每天優哉游哉地拉著她,教她下圍棋,種花遛狗,怎麼都行,就是不放她走。
林希很絕望,咬著牙聽著林老爺子教那鸚鵡說話,幾十天就那麼一句——“談戀愛有什麼好!談戀愛有什麼好!”
林希跟夏榆的事他們也要聽說,也很開放,可能就是捨不得之類的才會這樣說
臨近開學前一個禮拜,林希也不掙扎了,聽著鸚鵡在那裡“談戀愛有什麼好!”,麻木道:“爺爺,您是故意的。”
老頭笑得可太快樂了,燦爛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年輕了至少十歲:“妳這臭丫頭沒良心,妳從小到大我見過妳幾次?怎麼不見妳想我來看我幾回?”
林奶奶抬手,比劃了一下,“那麼丁點兒大的小襪子,自己給套在指頭上舉著看得美呢。”
老宅這邊她基本上很少回,一年都見不到幾次面,小時候就記得每次回來林爺爺對著她都始終是冷著臉,有的時候看都不看她一眼
林希一直以為林爺爺不喜歡自己,長大了以後也就基本沒主動聯繫過了。
何況她之前也不怎麼在意周遭的事情
“你爺爺這人啊,一輩子都這樣,從來不肯主動去服個氣兒、承認個什麼的,”林奶奶繼續說,“年輕的時候他窮,我家裡條件好的,後來談個戀愛麼就要跟我分開,還說什麼,不喜歡我了,還要我追著他跑的。”
“那我不是捨不得你跟我吃苦,”林爺爺有些無奈,摸摸鼻子:“哎,以前的事兒,怎麼又計較上了?”
林奶奶白了他一眼:“我一直計較著呢,你壞得很。”
林希“........”
年近古稀的兩個老人,當著外孫女兒的面,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毀滅。
林希靠在沙發裡,看著兩個人說起那些塵封往事裡的埋怨和委屈,無意識地彎起唇角。
哪有什麼人生、什麼長久的感情是一帆風順的,對的人是經歷了別離和爭吵,若干年後我白髮蒼蒼,我垂垂老矣,而陪伴在我身邊的人依然是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