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榆突然站起來把林希拉走“妳幹嘛？”

林希轉身道“你們先回去吧”

夏榆把她拉到旁邊的公園裡按著林希坐下，林希剛才還在皺眉，沒想到下一秒，夏榆眼淚啪嗒的掉了下來

林希“.........哭什麼？”

夏榆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在竭力克制著：“我女朋友想走就走，一年半一點消息都不給我，現在想回來就回來 ”

林希愣了愣。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他媽就活的一直像個傻子似的，我就得始終站在這兒等著她”夏榆輕聲說。

林希仰著腦袋看著她安靜地發火，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第一次跟她發火兒，而且還是藉著酒勁。

林希想著她如果不是喝酒，這些話是不是自己永遠都聽不到，她緩緩開口“妳生氣了？”

夏榆止住眼淚“我是生氣，但不是氣她走了，而是她什麼都不願意跟我說。”

“不管是她媽媽的事還是自己抑鬱的事”

“我希望她能再相信我一點。 ”夏榆低聲說。

林希神色複雜的看著夏榆“怎麼不跟她說？”

夏榆蹲了下來抱住自己的腿，委屈的開口“我不敢”

林希道“為什麼不敢？”

“大學報到那天，小孩在我面前哭成那樣，我怎麼告訴她？安慰都來不及了”

“妳們相處那麼久，很多時間可以講”

“再後來，我就聽她爸說她得了抑鬱”

林希心想：“好啊，原來是他說的”

夏榆蹲在地上又萎縮了一點“我就上網查了下資料，網上都說的抑鬱的人很痛苦，我都不敢想像我家小孩那時有多無助，萬一我一吼，又給她吼抑鬱了，我心疼都來不及了我怎麼敢告訴她”夏榆吸了一口氣又說“難道我就這麼難讓她放心嗎？”

林希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讓夏榆這麼的不安，她看起來過得都很開心，除了剛開始氣那一下，之後就都跟沒事人一樣

夏榆嘟囔著說：“而且我剛剛打微信給她她都不接”

林希心想“她剛剛沒打微信給我啊，打的是普通電話”但她現在顧不了那麼多

言衡說，妳不能讓她一直拉著妳，妳得自己朝她走過去。

林希也想試試看。

拉著她，朝著她往前走。

“她對妳很放心，就是因為太放心了，她很害怕，怕妳有一天離開她，她就會一厥不起，所以想離開妳，先學會獨立，再來愛妳”

夏榆酒醒了一點“真的嗎？”

“她那個時候要回B市，在機場，也給妳打過電話，後面冷靜下來，她發現我電話打過去，妳接了，好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林希說。

夏榆沉默抿著唇看著她，半晌，低聲道：“高考完，妳給我打的那個電話，吳思語接的，我當時在忙。”

“嗯”林希眨眨眼

一年半的時間太久，當時想她，沒多思考就直接打了電話，結果沒通。

等下了飛機回了老宅閒下來也冷靜下來了以後，林希有些茫然，也有點兒怕。

她忽然發現她好像不知道能跟夏榆在電話裡說些什麼。

因為真的太久了。

兩個人之間這麼長時間的空白是實實在在的，要說什麼呢，會不會尷尬，會不會已經沒了共同語言，會不會就這麼舉著電話就沉默了。

林希壓低了聲音，實話實說：“我不知道過了這麼久.....，見不到面就只通電話的話會不會聊不起來，冷場怎麼辦，尷尬怎麼辦，我就，不太想，就想著反正沒多久就見面了，見面再說也可以。”

她頓了頓，垂著眼：“見道妳之前，我都有點害怕，怕妳會不會變得不一樣了，怕見面會不會尷尬，什麼的。”

夏榆垂眸。

她始終沒說話，也沒動，林希：“我不知道妳怎麼想的，反正我就是把我心裡想的全都告訴妳。”

夏榆站了起來，蹲得有點兒久，腿都麻了，她垂著頭撐著膝蓋，緩了好一會兒，像是在賭氣嘟囔道“那妳為什麼都不給我發消息”

林希頓了頓，道：“手機”然後她伸出手

夏榆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但還是從兜裡翻出手機

林希看著夏榆“密碼？”

“妳生日”

林希在她手機上面按了幾下，找到一個頭像是一隻狗的人點下去，拿給夏榆“是妳不回我”

夏榆接過手機看了一下

-中秋節快樂

-愚人節快樂

-新年快樂

-生日快樂

每個節日她都傳了訊息給自己

去年寒假那會兒，她爸身體不舒服，夏榆狀態始終渾渾噩噩，到開學前才慢慢好起來，也沒甚麼注意手機。

她知道微信列表裡有這個人，只是從來沒有想過是林希，因為是什麼奇怪的追求者，放著不管自己就會放棄了，但如果早知道是她，自己就不會不理她了

“妳怎麼不說妳是誰”

“妳不回我，我就不敢說了，誰知道妳......。”

外面是不是有別的狗了

夏榆沒說話，有點兒發楞。

“我沒不理你，也不是故意不告訴妳，就是當時狀況沒那麼好......”林希還沒說完，夏榆就抱了上來“很痛苦嗎？”

“還可以”

夏榆頭埋進林希的脖哽，聲音悶悶的“對不起”

好心疼啊

抑鬱症肯定很痛苦，網上都說吃不下也睡不著

我家小孩面對這些事該有多無助

我卻還在埋怨她

夏榆又重複了一次“對不起....”

“沒什麼好道歉的”

“我當時都不在妳身邊”

林希推開夏榆很認真的說：“被人拉起來、跟自己站起來是兩碼事。”

夏榆“嗯”了一聲

林希道“現在換妳了”

夏榆“嗯？”

“中午，我聽見了妳和妳師弟說話，”林希看著她“聽到以後，我想了很久。”

“聽起來不怎麼好，妳心情也不好，”林希聲音冰冷“自己悶著不太好受吧？我知道這種感覺，所以我希望妳開心”

夏榆怔了怔。

她沒想到林希會這麼說。

不是什麼不甘心看著妳這樣，什麼妳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兒。

就是很單純的，我想讓你高興。

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嚴嚴實實的塞滿了，然後一片柔軟。

夏榆才意識到，林希是真的變了。

一年多以前那個始終把自己關在殼裡的小姑娘，現在笨拙又小心地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然後伸出手牽著她。

良久，夏榆輕聲開口：“我爸生病了。”

林希愣住了。

她抬起頭來，用五秒鐘的時間聽懂了這句話，然後整個人從頭僵到尾。

她握著她的手在抖，夏榆拇指指腹安撫似的蹭了蹭她虎口處：“現在好了不少，妳走的時候他就感染了肺，醫生說希望不大。”

她說到妳走的時候這五個字時，林希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

“我做好了心理準備，”夏榆側頭，看著牆角一顆乾巴巴的野草，淡聲說“當時我和我弟請了長假在醫院陪她”

林希說不出話來。

雖然最後得救了，也好起來了

但那是醫生說希望不大時夏榆該有多擔心

夏榆笑了笑“總之他現在好啦，只是比較容易生病”

她總是這樣，風輕雲淡地說完這些，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還能跟你開開玩笑。

她抱了抱林希“女朋友，沒事了，都過去了”

林希沒再說話，闔上眼，在夏榆的懷裡，這時候才真正覺得——過去了。

睡不著的日子也好，吃不下東西反胃也好，孤獨也行，至少現在身邊的人還是她

“別再喝酒了”

夏榆酒醒，牛皮也吹得利索了：“以你女朋友的酒量，再吹十瓶都沒問題。”

“........妳別找揍。”

“回去嗎，”夜裏氣溫太低，再站下去指不定第二天得感冒，夏榆鬆開手說，“這邊不好打車，得去前面路口。”

林希猶豫了兩秒。

現在回去、到宿舍都快接近淩晨，宿舍門大概也關了

夏榆側頭看她一眼：“那去我家？”

夏榆家在A市，離這不遠，家裏也沒人。

她弟在學校，她老爸前幾天剛走，在幾個國家之間連軸轉，總共回來歇了不到半個禮拜。看到她那份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什麼話也沒說，把單子扔在桌上，拉著她下了盤棋。

“不管妳選那條路，怎麼走，”落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她老爸沉聲說，“我都相信妳。”

林希在車上睡了一會兒，等快下車才被夏榆叫醒。

夏榆下車付錢，然後繞到後座，手撐在門上，不太忍心把人叫醒。最後彎下腰、俯身在她嘴角親了一下，喊她：“到了。”

夏榆家裏整理得很乾淨，是那種沒什麼煙火氣的乾淨。除了家政阿姨每週會過來收拾一次之外，平時基本沒什麼人出入。

林希坐在沙發上，半眯著眼看夏榆收拾客房，她等了一會兒，耐心耗盡，拖鞋都沒穿，赤腳踩在地板上，走過去問：“妳房間哪間？”

“..........”

夏榆畢竟喝了不少酒，還是怕自己克制不住，沒想到面前這位小孩膽子倒是大得很：“妳不怕我今晚就辦了妳？”

林希靠著門看她，絲毫沒有身為客人的自覺：“我的意思是，妳，睡客房。”

林希說是讓她睡客房，看看時間也快淩晨兩點，沒再讓夏榆花時間收拾房間。

都這個點，沒精力想其他事。

夏榆簡單洗完澡，拉開浴室門走出來的時候林希已經闔上眼睡著了，頭髮遮了半張臉，呼吸清淺。

小孩躺在她的床上，斂了所有戾氣，看起來特別乖的樣子。

夏榆強迫自己挪開眼，心說：我操，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