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散x浪客萬葉

少年的哭泣讓誤闖進來的男人感到萬分詭異。那一斧頭劈下去眼前人卻一點傷都沒有受,是能證明少年確確實實的不是人類。但是就目前情況來看,更像是他在欺負一個看起來無辜良善的孩子。

他放下了斧頭,認命般地嘆了口氣,跨上台階,放下自衛的武器,坐在少年身邊。反正那 一刀也沒作用,是妖是鬼還人他都沒什麼辦法了。然而少年瞬間停止了哭泣,轉頭瞪著眼直直地看著他。「......」還真是收放自如啊。他想了想了,還是出聲道:「我是鐵匠…」還未等他說完,這位少年便打斷道:「鐵匠是什麼?」真沒禮貌。鐵匠心中不忿,但還是回答著:「就是將鐵這種物質放在爐子裡鍛造,讓它們變成我們可以使用的東西。 」

少年點點頭,又問:「鍛造是什麼?」鐵匠不是很想再回答了,從他的反應來看,應該是從未接觸過世事,宛如新生兒,即使解釋再多也只會一直獲得新的問題。

現在怎麼出去是最緊要的,這裡沒有可以引用的水源,目前也沒有看見有動物可以讓他捉來烹飪,在山上找了幾天的木柴,自己囊中的食物也已經被他消耗的不盡人意。

鐵匠目前唯一看到的希望就是這個孩子,他住在這院的話,應該會知道怎麼出去,於是他對上了那雙好奇的眼,詢問:「你知道怎麼出去吧,我要趕緊回家了,我需要食物。」「我不知道。我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少年回

答，也找不到出去的路?鐵匠皺起眉,他既不是人,武器也傷不到他,並且被困在此地,說明他極可能是被什麼人束縛在此地的精怪。

鐵匠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坐姿端正挺拔,赤裸著雙腳,穿著一身童子水乾服,過於寬大的衣袖被縛帶束起來,衣服的材質是絲綢的,如果忽略他露出的人偶一般的關節,真的像一名不知從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非富即貴的小公

子。「你在這裡多久了?」鐵匠有些好奇。出乎意料的是,少年並沒有像剛才那樣立刻給出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過了半晌才萬分艱難地從嘴裡吐出幾個字。「從有意識開始就在了。」鐵匠聽聞也沒有再吭聲。這麼多年的蹉跎歲月,世間人間煙火熱鬧非凡,而他卻只能一直

獨守著這安靜的如同已經死去的庭院。

這名少年雖是精怪,但是看起來並無害人之心,經歷這麼多年的孤獨,讓他多少也生出些惻隱之心。

鐵匠取下腰間的水壺,拎起來搖了搖,沒剩多少水了,仰起頭準備一飲而盡。但在他舉起水壺時,余光看見了一旁看起來對此感到非常好奇的少年。.....”鐵匠把水壺遞給了少年,「喝吧。」少年接過了水壺,學著他的動作,先有模有樣地搖了搖,再將壺口對著自己的嘴,仰起了頭「咳咳咳咳!」少年劇烈地咳嗽起來,晶亮的水珠從他嘴角滑出。鐵匠這才想起來,從出生開始就未曾飲食的話,應該也還沒學會吞嚥。鐵匠接過水壺,拍了拍少年的背,笑著對他說:「走吧,我帶你出去。你看起來還有很多需要學的。 」

雖說當時說要帶他出去,但是鐵匠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之前想出去時就一直撞鬼打牆,到最後如果還是走不出去,那可能還要麻煩這位少年辦一下自己的後事。黑夜和黃昏已經道了別,今夜的天氣是鐵匠從未經歷的差,霧氣濃的他幾乎看不清三米以外的路。.......看來真的要跟這孩子交代一下後事了。

正當他想轉身跟少年說話時,一直走在他身後的少年卻突然幾大步繞到他前面,髮絲隨著他突如其來的大動作晃動。鐵匠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無法掙脫的力氣拉住了手腕,向前扯著他走,「這邊。」他聽見少年的篤定的聲音,還伴隨著少年驚喜若狂的情緒。少年從未成功走出庭院這麼遠過,除了感到不可思議外,心底還有著無法道明的情緒,讓他不知為何感到一直有東西像是要衝出自己的眼眶。

如果這時鐵匠能夠看到少年的眼瞳,一定會驚光臨於他的雙瞳在這渾濁的迷霧中,被一層淡

淡 的光覆蓋,瑩潤又亮的驚人。

少年越走越快,到最會幾乎是在疾速奔跑,被

一路拉著腹中空空的鐵匠幾近虛脫。

少年突然停下了步伐,沒有理會一屁股坐在地

上累到快趴下的鐵匠。

「出來了。」少年說。

鐵匠半天沒喘過氣,「是......呼......是啊,出來

了。 」他回應到。

但少年彷若沒聽見一般,「出來了。」他幾

乎是呢喃,少年抬頭看著中如同被撒了鑽的星

空,感覺到有一股熱淚不受控地湧出。外面的

空氣,草木,都讓他感到驚異和新奇。

他終於能真切地感受到時間的流逝。

他跌跌撞撞地衝進一旁在月光下泛著銀光的淚

汨溪流,和院中的那一潭幾乎永遠不會有變化

的水池不同,腳下的水會流動,會發出與石頭

碰撞的聲響。會有小魚經過,擦過他的腳踝,

是他從未感受過的癢意。

鐵匠起身拍了拍膝蓋上沾上的草屑,走過去將

少年從水裡拉了出來。

「我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少年說。

鐵匠笑著為他擦去眼淚,「那是眼淚,孩

孩子。 」

鐵匠抬起少年的一隻腳,掏出包包裡的一塊布,

細細地為他擦乾水珠。 「什麼是眼淚?」少年

又問。

鐵匠擦乾少年的雙腳後便轉過身在水池裡開始

清洗那塊布,「眼淚就是當你感到非常開心或

者傷心的時候會從你眼睛裡流出來的東西,是

你告訴別人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的東西。 」詞彙

量匱乏的鐵匠只能這麼表達來讓他理解。他說

到這頓了頓,接著回道「就像我剛剛見到你想要

傷害你時,你感到難過想要哭泣。 」

少年想起那把突如其來衝他揮來的利器。但是

其實他當時並不感到難過,只不過他在效仿當

初闖進庭院的一頭母鹿,還帶著一頭受了傷的

小鹿。小鹿的傷口流著鮮紅的液體,它不斷鳴

叫著,如同抽噎一般,眼睛裡不斷有水流出,

打濕了它臉上的絨毛。母鹿就一直溫柔地舔舐

著小鹿的傷口,喉嚨裡不斷發出悲鳴。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了「溫情」這種東西,即使

小鹿在不斷的悲鳴中死去,他還是羨慕著它在

死前被自己的母親圈在懷裡舔舐著離開。所以

在被鐵匠傷害時他模仿那頭小鹿,希望這位

鐵匠也可以像當時的那頭母鹿一樣對待他,可

惜那時鐵匠只是對他充滿戒備,並沒有想要溫

柔以待的意思。

鐵匠撈起溪水裡的水抹了把臉,又用洗乾淨的

帕子胡亂擦了擦。 「走吧,」鐵匠說,「帶你回

我們村莊還有兩日路程,我先帶你回我住的客

棧。 」

他拉起少年的手正準備往山下走,又注意到少

年人偶樣的關節,嘆了口氣,將少年的縛條取

了下來,一圈一圈地纏在少年的手腕上,讓寬

大的衣袖自然垂下。

「以後不要把衣服束起來了,知道嗎。」鐵匠

牽著他小心翼翼地走著崎嶇的下山路。

雖然不是能非常理解,但是看到鐵匠的關節與

自己大不相同給,還有他如此在意自己身上的

這個部分,少年多少也能知道這並不是什麼能

被接受的東西。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感受著大手的

手 心溫度,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充盈,赤著足

跟鐵匠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