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山上，丹霄宗內，左右兩排整齊站立的弟子將昏迷的江止戈和蘇念歡圍在院子中間。三位師尊神情肅穆地站在最前面，靜靜地看著地上的兩人。

掌門素塵微微皺眉，長袖一揮，一股柔和卻蘊含力量的氣流湧向江止戈和蘇念歡。

兩人悠悠轉醒，蘇念歡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看著周圍陌生且充滿壓迫感的人群，心中滿是迷茫與恐懼，下意識地低聲喚著：「小道士……」

掌門素塵看清蘇念歡的臉時，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下意識地看了眼素玄和素淵兩人，只見兩人皆是神色一暗，彷彿被什麼沉痛的回憶所籠罩。

江止戈摟緊蘇念歡的肩膀「別怕，有我在」

掌門素塵率先開口，聲音平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江止戈，你可知罪？」

江止戈毫不猶豫地回答：「弟子不知何罪之有。」

掌門素塵微微皺眉，目光掃向蘇念歡：「你與這狐妖親近，壞我丹霄宗清規，亂了人妖秩序，還敢說無罪？」

江止戈猛地站起身挺直脊背，猶如一桿標槍，毫無懼色地大聲說道：「什麼是罪？難道相愛也算是罪嗎？難道真心相待也是罪嗎？還是說，你們這種無端偏見的看法，才是真正的罪？」

「你說什麼？」掌門素塵目光一凜，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與慍怒。

師傅素玄微微搖頭，示意江止戈別說了，師叔素淵也跟著嘆了口氣。

江止戈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像是沒看見師傅的暗示一樣，繼續激昂陳詞：「人妖為何不能相戀？僅僅因為他是妖嗎？敢問掌門師叔，您敢說人之中就一定沒有惡人嗎？我這下山歷練的這些時日，見過太多人面獸心之徒。他們披著人皮，卻行著惡事，其惡毒程度，比起一些妖有過之而無不及。誰又能斬釘截鐵地說『人妖殊途』這句話就一定是對的？這世間萬物，皆有靈，皆有善惡，不能僅憑種族便一概而論！」

「住口！！」掌門素塵終於忍不住，一聲厲喝如雷霆般炸響，回蕩在庭院上空。他氣得面色漲紅，手指微微顫抖地指著江止戈「你這逆徒，竟敢如此胡言亂語，公然頂撞為師，還妄圖為你與狐妖的孽緣狡辯！你自幼在丹霄宗修行，竟將我等教導的正道綱常拋諸腦後！」

江止戈撲通一聲跪下，卻依舊昂首直視掌門，眼神中沒有絲毫退縮：「掌門，弟子並非狡辯。弟子只是希望您能明白，感情無關種族，蘇念歡雖為狐妖，卻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反倒是常常仗義相助。我們真心相愛，為何要遭受這般指責？若這便是正道，那這正道，弟子不服！」

掌門素塵被江止戈的話氣得渾身發抖，他怒視著江止戈，胸口劇烈起伏，半晌說不出話來。周圍的弟子們見狀，皆如寒蟬噤聲，大氣都不敢出，整個庭院彷彿被一層無形的陰霾所籠罩，壓抑而緊張的氣氛如同實質般蔓延開來，令人喘不過氣。

蘇念歡見此情形，心中一緊，趕忙隨著江止戈一同跪下，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又透著無比的誠懇：「各位師尊，我雖身為狐妖，但自始至終，從未萌生過傷害任何人的念頭，更沒想過會給丹霄宗帶來任何傷害啊。」

「這哪有你說話的份！」掌門素塵怒喝一聲，話音未落，他隨手一揮，一條泛著凜冽寒光的鞭子瞬間憑空出現，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直直朝著蘇念歡抽去。

蘇念歡躲避不及，被鞭子的強大力度帶著在地上狠狠滾了一圈。

「歡兒！」江止戈心急如焚，如同一頭護犢的猛獸，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緊緊將蘇念歡抱在懷中。

他的雙眼瞬間氣得通紅，彷彿要噴出火來。

掌門素塵見狀，竟還要再次揮動鞭子，江止戈不假思索，抬手硬生生地接住了這一鞭。

剎那間，火辣辣的劇痛如同洶湧的潮水，從手心迅猛地傳遍整個胳膊，那鑽心的疼痛讓他眉頭緊皺。他都勉強忍受，剛才打在蘇念歡身上得多疼啊。

蘇念歡連忙攤開江止戈的手，眼中含淚，「我都說了，不準為我擋任何傷害。」

江止戈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看著蘇念歡身上那觸目驚心的鞭痕，怒目圓睜，沖著掌門質問道：「他有什麼錯？」

說罷，江止戈扶著蘇念歡緩緩站起身來，「唰」的一聲，拔出腰間的破妄劍。劍身寒光閃爍，映照著他堅毅而憤怒的臉龐，他再次大聲質問：「我問你，他有什麼錯？」

一旁的師叔見狀，無奈地嘆了口氣，神情滿是憂慮與惋惜，緩緩說道：「當初也有個像你一樣衝動魯莽的人，為了狐妖，最後落得個剖丹魂散的下場，再也回不來了。我們如此，也只是擔心你重蹈他的覆轍啊。」

「怕我重蹈覆轍？這難道不是你們一步步逼的嗎？」江止戈言辭犀利，毫不退縮。

提到蘇玄逸這件事，三位師尊皆是神色一黯，心中滿是惋惜。可他們秉持多年的觀念根深蒂固，一時之間，竟也開始懷疑，難道他們真的錯了嗎？曾經上一任掌門因為執念，生生逼死了蘇玄逸，難道如今身為掌門的素塵，又要將江止戈逼入絕境嗎？

此刻，素玄師傅目光中帶著一絲期許，開口勸說道：「止戈，只要你能與這狐妖徹底了斷，此事就此作罷，我們不再追究。」

「他有名字，他叫蘇念歡。」江止戈言辭鏗鏘有力，目光如灼灼火炬，直直地凝視著素玄師傅。

掌門素塵聽聞，眉頭緊緊擰在一起，宛如緊鎖的深壑，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懣：「你究竟還要執迷不悟到什麼時候？」

江止戈並未回應，只是緩緩轉動手腕，手中的破妄劍在燦爛的陽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目寒光，如同一道冰冷的閃電，晃過三位師尊的眼眸，那寒光之中，分明帶著一絲決絕與無畏。

「你為了這狐妖，難道要背叛師門嗎？」掌門素塵痛心疾首地說道。

「我說了，他有名字。」江止戈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他微微下蹲，擺出迎接戰鬥的姿勢，眼神中透著毫不退縮的決然。

蘇念歡見狀，也迅速抽出腰間的軟劍，站在江止戈的身側。

「疼嗎？」江止戈看著蘇念歡身上的鞭痕問著

蘇念歡搖著頭「這才多疼。」

「給我抓起來。」掌門素塵面色一沉，衣袖猛地一揮，宛如一陣凌厲的狂風。

剎那間，弟子們如潮水般蜂擁而上。

江止戈身形閃動，劍花飛舞，將衝上來的弟子一一擋下。

蘇念歡則迅速轉動劍柄上的珠子，只見那原本柔軟的軟劍瞬間化為剛硬的利刃，他巧妙地揮舞著，只是阻擋弟子們的攻勢，並未對任何人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兩人相互配合，一步步朝著門口艱難地挪動，心中想著只要能從這丹霄宗離開，便再也不回來。

素淵師叔見此情形，急忙喚出一道散發著幽光的鎖妖繩。他看向掌門素塵，掌門微微點頭示意。

素淵師叔猛地將繩子拋出，口中念念有詞，那繩子如同一道黑色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朝著蘇念歡飛速掠去。

趁著兩人忙於應對弟子們的空隙，繩子精準地纏住了蘇念歡。

「小道士！」蘇念歡驚呼出聲，剎那間，他只感覺渾身的妖力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束縛，動彈不得。

江止戈心急如焚，手中長劍猛地一揮，一道凌厲的劍氣洶湧而出，眾弟子紛紛被彈開。

他急忙衝上前，想用手解開困住蘇念歡的繩子。

然而，他的手剛一碰到繩子，那繩子竟瞬間變成了布滿尖刺的荊條，而且越收越緊，尖銳的刺深深刺進了蘇念歡的皮膚里。

蘇念歡身上那件鮮艷的紅色衣服，瞬間被鮮血染得烏黑，那是鮮血與衣物交融後的顏色。

蘇念歡忍不住仰起脖子，痛苦地哼出一聲：「疼……」

江止戈見狀，毫不猶豫地再次拔出破妄劍，狠狠砍向荊條。

荊條微微一松，江止戈趁機伸出手，死死拽住荊條。

鋒利的荊條劃破他的手掌，鮮血順著荊條緩緩滴落。

江止戈咬著牙，一手緊緊拽著荊條，一手再次揮劍砍去。

終於，荊條彷彿失去了生命力一般，「啪」的一聲斷成兩半。

蘇念歡身子一軟，朝著地面倒去，江止戈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摟在懷裡，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輕聲呼喚：「歡兒，歡兒……」

「你現在只是被迷了心竅，狐狸天生就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江止戈雙眼通紅，如同燃燒的火焰，緊緊抱住蘇念歡，憤怒地吼道：「是不是被迷了心竅，我自己心裡清楚得很！難道我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嗎？」

掌門素塵聽聞，大手一揮，一道磅礴的氣流呼嘯而出，如同一頭咆哮的猛獸，朝著兩人猛衝過去，試圖將他們分開。

奈何江止戈就是緊緊收著胳膊，不留一點縫隙，任憑這股氣流如何衝擊，都無法將他們撼動分毫。

掌門素塵見狀，怒目圓睜，再次喚出那條散發著凜冽氣息的鞭子，朝著兩人用力揮動。一鞭又一鞭，重重地落在兩人身上，可這倔強的兩人，硬是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師父掏出隨身劍，一股劍氣衝來，師叔見狀也加入進來強行把倆人分開。

緊接著，素玄師父面色凝重，掏出隨身佩劍，一道凌厲的劍氣如閃電般朝著兩人衝來。

素淵師叔見狀，也加入其中，與素玄師父一同發力，試圖強行將兩人分開。

在兩位師尊強大的力量衝擊下，兩人終究還是被彈開。

蘇念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微弱地喘息著，彷彿風中殘燭。

江止戈立刻將劍橫在自己脖子上，聲嘶力竭地喊道：「求師傅師叔們成全！」

「你這是在威脅我們？」掌門素塵面色陰沉地問道。

「徒兒不敢！」江止戈雖然嘴上說著不敢，但語氣依然堅定強硬。

「休要胡鬧！」素玄師父怒喝一聲，隔空朝著江止戈的肩膀拍出一掌。

這一掌蘊含著無盡的憤怒，如同一記重鎚，重重地落在江止戈的肩膀上。

只聽「咔嚓」一聲，江止戈的皮膚瞬間被震裂，手臂也在瞬間失去了力氣，手中的劍「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隨後，掌門素塵只是輕輕揮了揮衣袖，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擊中蘇念歡。

蘇念歡如同斷了線的風吹一般，朝著懸崖方向倒飛出去，整個人向後仰去。

「不要！」江止戈驚恐地大喊，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

他伸出一隻手，拚命地拉住了蘇念歡，另一隻手則緊緊地摳在懸崖邊上。

蘇念歡下墜的巨大重力，使得江止戈整個人趴在懸崖邊緣，蘇念歡的身體在空中不停地搖晃著。

江止戈感受到三位師尊正朝著他們快速逼近，心急如焚之下，他使出渾身的內力，嘴唇微微顫抖，默念出一段咒語：「結界，結！」

剎那間，一道散發著藍光的屏障憑空出現，將江止戈與後面的師尊們隔離開來。然而，這強大的結界消耗了江止戈太多的力量，他突然一口鮮血噴出，顯然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他強忍著疼痛，大聲喊道：「抓緊我，不要鬆手！」

江止戈的肩膀處，因為剛才被師父那一掌擊中，此時傷口正在慢慢地撕裂開來，鮮血如泉涌般滲出，染紅了他那襲潔白如雪的衣衫。鮮血順著他的胳膊緩緩流淌，穿過布料的縫隙，一滴一滴地落在蘇念歡的臉上。

「放開我吧。」蘇念歡眼中滿是淚水

江止戈搖搖頭，他不能再讓蘇念歡離開他了「抓緊」

「如果有來世……」蘇念歡聲音顫抖地說道。

「我不要來世，我只要今生今世！」江止戈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

就在這時，身後的屏障在三位師尊的合力攻擊下，出現了一道裂痕。

江止戈受到反噬，嘴角再次溢出鮮血。

蘇念歡看著江止戈痛苦的模樣，心中悲痛萬分。

他緩緩閉上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根一根地撥開江止戈的手指，然後從崖邊墜落下去。

「不要，歡兒！」江止戈絕望地大喊，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想要隨著蘇念歡的身影一同跳下懸崖。

此時，屏障已然破碎，掌門素塵迅速甩出鞭子，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捆住了江止戈，用力將他拽了回去。兩位師尊急忙上前，緊緊擒住江止戈。

江止戈瘋狂地掙扎著，卻怎麼也掙脫不開師尊們的束縛，無力的跪在地上，眼睜睜的看著蘇念歡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崩潰地大喊大叫，用盡全力發泄著心中的悲痛。

「你冷靜點！」素玄師傅伸手按住江止戈的肩膀

「我怎麼冷靜？他是我的命啊，他就是我的命啊！」江止戈淚流滿面，悲痛欲絕地喊道。

素玄師傅看著江止戈如此痛苦的模樣，心中也不禁泛起一絲心疼，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勸說。眼前的場景，與當年蘇玄逸的情形何其相似，只是當年的蘇玄逸選擇了自毀金丹。

「我沒拉住他，師父，你告訴我，我沒拉住他，我該怎麼辦啊？」江止戈滿臉淚痕，絕望地看向素玄師傅。

「你的心裡不應該只有他，還有天下大義。」掌門素塵緩緩說道

「我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我心裡沒有天下大義，我只有他！」江止戈崩潰地搖著頭，聲嘶力竭地喊道，「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沒有他。」

說著，江止戈跪在地上，不停地猛磕頭。一下又一下，額頭與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很快，他的額頭便磕破了，鮮血順著腦門緩緩滑落，染紅了他的眼睛。他淚流滿面地喊道：「我求求你們了……」

就在這時，江止戈突然感覺到，包裹著自己金丹的一縷妖氣正劇烈地跳動著，緊接著，竟開始與他的金丹融合，漸漸地合二為一。江止戈心中猛地一驚，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莫不是他的歡兒要死了？他深知清微山的懸崖深不見底，蘇念歡這一墜，怕是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