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說: 鏽蝕標記(abo) 作者:昭安 字數:3003 更新時間:2025-07-27 15:38:38
審訊室的空氣凝滯如陳血,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肺,滿是鐵鏽和汗餿味。頭頂那盞白熾燈苟延殘喘,渾濁的黃光勉強描出室內粗礪的輪廓。坑窪的水泥地上,深色污漬洇開,分不清是血還是別的什麼。
背脊死死抵著冰涼的金屬椅背,這點涼意透不過作戰服,瞬間就被軀幹里悶燒似的鈍痛吞噬。金屬束縛帶深深勒進肩膀、胸口、腰腹、大腿,像燒紅的烙鐵焊在骨頭上。掙扎留下的瘀痕在白得病態的皮膚上縱橫交錯。汗浸濕了額發,幾縷深棕黏在鬢角,蜿蜒滑過眼尾那顆殷紅的痣。一道半幹的血跡從額角爬下,凝在下頜邊緣。
嘴裡全是血腥混著鐵鏽味——是那個妄圖碰我腰帶的蠢貨的鼻血。代價是後腰挨了兩記高壓電棍。電流竄過神經時,人造脊椎發出瀕死的嗡鳴。劇痛炸開,眼前發黑,喉頭腥甜。但最終,那三個廢物也只成功地將我捆得更死。
「操!骨頭真他媽硬!」
「一個Beta而已,狂什麼?捆著不也像頭待宰的豬!」
「上面點名要活的……嘖,便宜他了。」
污言穢語隔著鐵門嗡嗡作響,像惱人的蠅蟲。
我閉上眼,碧綠的眸子隱在長睫後。體內深處,被電流衝擊過的人造器官似乎在發出尖銳的警報。肋骨下方,替代肝臟的人造合成體抽痛著,提醒它的脆弱。排異反應帶來的低燒陰燃,悄無聲息地啃噬所剩無幾的氣力。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被勒緊的胸腔。
真是……狼狽。 這破敗的身體要是被長老閣的老東西們見了,大概只會冷冷丟下一句:「廢品回收」。
唇邊剛凝起一絲嘲諷,便被門外驟響的軍靴聲碾碎。
嗒。嗒。嗒。
聲音不疾不徐,帶著傲慢的韻律,堅硬靴底敲著水泥地,每一步都像踩在神經上。 門外的喧囂瞬間死寂。 一股強大、極具侵略性的氣息,如同無形風暴,在靴聲停駐的剎那,穿透鐵門席捲而來。凜冽、辛辣,帶著灼喉的烈酒質感——伏特加。純粹的、不容置疑的Alpha信息素,冰錐混著火焰,蠻橫地刺入空氣,沉沉壓下。
身體瞬間繃緊如鐵。指尖微不可察地痙攣了一下。
——這味道……太熟悉了。 記憶碎片被粗暴攪起:硝煙、炮火、刺目閃光……槍林彈雨中那道穿著敵方深灰將官制服、桀驁如孤狼的身影。他肩章上那顆金星,在瞄準鏡里亮得刺眼。扣動扳機的瞬間,手指還是偏了毫釐……子彈只撕掉了他肩章一角。
「廢物!目標都打不中!」監察使的咆哮猶在耳邊,懲戒室的冰冷和鞭笞的劇痛隨之而來。 現在想起來,真是天真又可笑的……留情。
厚重的鐵門發出刺耳摩擦聲,被粗暴推開。渾濁光線湧入,勾勒出一個高大挺拔的輪廓。逆著光,面容模糊,唯有一雙眼睛,淬了寒冰似的刀鋒,穿透昏暗,精準釘在我身上。
沈確。他踱進來,深灰軍裝筆挺,肩章金星在昏黃燈下閃出冷光。鋥亮軍靴踏在骯髒地面上,每一步都帶著掌控全局的壓迫。視線如探針,掃過我勒出深痕的肩膀、染血的額角,最終落在我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手上。
那雙眼裡沒有想像中的憤怒或者殺意,只有純粹的、近乎玩味的審視。像猛獸掂量爪下獵物。
我迎著他的目光,下頜繃緊。把所有痛楚、虛弱、包括那絲因信息素壓迫而起的心悸,都被死死鎖住。
「嘖。」一聲輕佻的嗤笑。他微歪頭,目光掃過我身上的束縛帶,像看一件趣物。「江上將,」嗓音低沉,帶著金屬摩擦的質感,尾音拖長,裹著毫不掩飾的戲謔,「幾天不見,這麼……熱情?」
回應他的是驟然爆發。被縛的雙臂肌肉賁張,小臂骨骼與冰冷金屬帶激烈摩擦,發出「嘎吱」聲。額角冷汗混著血跡滴落。體內脆弱的部件發出尖銳抗議,充耳不聞。指關節青白欲裂。
「咔!」
一聲悶響。左腕關節在巨大壓力下生生錯位。劇痛如毒蛇噬咬。同時,勒在腕骨薄弱處的束縛帶,被這股蠻力綳斷!斷裂的金屬扣帶著一小塊染血的皮肉飛濺出去,「叮噹」砸地。
空氣凝滯。 門外響起守衛的抽氣聲。沈確臉上的玩味消失了,眼底騰起純粹的、被激怒的凶戾。銳利的眼眯起,危險的光跳動。
我無視腕骨鑽心的痛和新綻的傷口,抬眼。目光淬毒冰錐,直刺沈確。喉間血腥翻湧,開口時我才發現自己聲音嘶啞如砂紙,帶著玉石俱焚的冷冽: 「要殺就殺……廢話少說。」
陰影當頭罩下。 沈確挑眉,大步上前,冰冷堅硬的軍靴底毫不留情地碾上我剛掙脫束縛帶、皮開肉綻的手腕!
「呃——!」悶哼從齒縫擠出。 碾碎的何止腕骨?是支撐這殘破軀體的最後一點尊嚴。骨裂聲清晰入耳,劇痛如海嘯滅頂。眼前炸開刺目白光,視野邊緣瘋狂扭曲。
「我准你死了?」冰冷的聲音貼著耳廓響起,帶著伏特加氣息的灼熱呼吸噴在敏感皮膚上,激起本能的戰慄。字字扎進意識深處。
他靴尖惡意地在腕骨碎裂處重重一捻。
意識在劇痛與Alpha信息素的雙重絞殺下瀕臨潰散。視野明滅,黑斑閃爍。體內依賴藥物的器官彷彿都發出過載的尖銳蜂鳴,在顱腔震蕩。人造的肺葉似乎卡住,每一次呼吸都扯出火辣辣的痛。
天旋地轉。
一股巨力鉗住腰,粗暴地將我從金屬椅上拽起。失重感襲來,胃部狠狠撞上一個堅硬寬闊的所在——他的肩膀。
世界顛倒:昏燈、污地、守衛驚愕的臉……全成了混亂色塊。束縛帶深陷皮肉,切割出新的刺痛。
他像甩一袋沙包,將我扛上肩頭。碎裂的腕骨擠壓在他冰冷肩章與身體之間,劇痛徹底衝垮防線,眼前一黑。唯一清晰的,是透過薄衣料傳來的、頂級Alpha強健肌肉的脈動,和那無處不在、幾乎溺斃我的伏特加信息素。
這氣息蠻橫鑽進鼻腔,如燒紅的針般順著血液刺向深處。人造脊椎發出碎裂般的哀鳴——每一次顛簸,每一次軍靴踏地的震動,都如重鎚砸在脆弱的金屬與組織上。
耳邊只剩他沉穩的腳步聲,和我沉重壓抑的喘息。汗與血混在一起,沿著倒垂的發梢,一滴,一滴,砸落在他身後冰冷的地面,綻開暗紅的花。
不知多久,顛簸停止。
我被粗暴地從他肩頭掀下,身體如斷線木偶,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撞擊的鈍痛讓我蜷縮,碎裂的手腕壓在身下,又是一陣撕心的疼痛。喉頭濃重的腥甜被強行咽下。
意識在劇痛眩暈中沉浮,過了幾秒才勉強聚焦。
不是牢房。空間不大,異常幹凈,牆壁是冰冷的灰白。空氣里除了濃得化不開的伏特加,還有一絲消毒水味。無窗,只有頂燈灑下同樣冰冷刺眼的光。房間中央,一張金屬手術台般的平板床,冰冷沉默。
「嘩啦——」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沈確拖過一個半人高的金屬水桶,渾濁的冰水滿溢。他提起桶,毫無猶豫,兜頭澆下!
徹骨冰寒瞬間滅頂!。冰水如萬根鋼針,刺透衣物,扎進皮膚,刺入骨髓。勒傷、碎骨、血痕……所有痛覺神經在極寒下驟然蘇醒,爆發出尖銳劇痛。身體不受控地劇烈痙攣,牙齒咯咯作響,每一次抽吸都像吞下冰渣。
水流沖刷著臉上血污,順著濕透的長髮淌下。視線模糊,水光朦朧中,沈確高大的身影如冷酷冰山矗立。他隨手扔開空桶,「哐當」巨響在狹小空間回蕩。
他一步步走近,鋥亮軍靴踩過冰冷濕滑的水漬,「啪嗒」聲清晰,每一步都碾在神經末梢。
最終,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冰冷的指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我的下巴,強迫抬起我濕透冰冷的臉。
視線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裡面翻湧著複雜的暗流:審視、探究、被觸怒的火,以及……一絲令人不安的、隱蔽的灼熱。我抿了抿唇,試圖掙扎開,卻被他死死捏住。
「真臟。」他開口,聲音低沉如悶雷,字字裹著冰碴,砸在濕透的皮膚上。「江清晏,你現在不過一條喪家犬,也敢在我面前亮爪子?」
他拇指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過我的臉頰,蹭掉一塊血污混水的痕跡,力道像是要刮掉一層皮。毫無憐惜,只有純粹的、凌虐般的擦拭。
濕透的長髮黏在脖頸,冰冷刺骨。後頸那片敏感的皮膚,被濕透的衣領反覆摩擦著,在Alpha信息素持續的高濃度壓迫下,開始泛起一絲隱秘的、極不尋常的刺癢灼熱,像被低溫灼傷。細微,卻足以讓我渾身繃緊。
糟糕……抑制貼!那桶冰水……
一絲冰冷的恐慌,如細蛇悄然纏上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