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偉進同學，關於這些試圖聯繫你已故母親的境外號碼，你是否有什麼需要向我們解釋的？」

警察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詢問，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驟然剖開了所有表象，直刺向那個最深、最黑暗的核心秘密。

整個辦公室裡的空氣瞬間被抽乾，凝固成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固體。

宇皓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境外號碼？聯繫偉進已故的母親？李哲安？這幾個完全不相干的詞彙被強行扭合在一起，產生的化學反應足以炸毀他所有的認知！

他猛地轉頭看向林偉進。

只一眼，他的心臟就像被瞬間冰凍，然後又被重鎚狠狠擊碎！

林偉進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徹底褪盡，蒼白得像一張透明的紙。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牙關磕碰的細微聲響。那雙總是盛滿怯懦、害羞或憤怒的眼睛，此刻卻被一種宇皓從未見過的、極致的、近乎毀滅性的驚恐所佔據！

那不是簡單的害怕或慌亂，而是一種深植於靈魂深處的、被觸及最致命禁忌的駭然與絕望！彷彿他小心翼翼守護了多年的、一旦曝光就會引來殺身之禍的秘密，就這樣被赤裸裸地攤開在了陽光下！

他整個人像被無形的冰柱釘在了原地，連顫抖都停止了，只有瞳孔在瘋狂地震顫、收縮，彷彿下一秒就要因為極度的恐懼而碎裂。

「我…我不知道…我…」他破碎地、語無倫次地吐出幾個音節，眼神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瘋狂躲閃，最後死死抓住宇皓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淚水洶湧而出，卻不是委屈，而是純然的、巨大的恐慌，「…宇皓…救我…我不知道…」

這種反應，根本不是在回答問題，而是在瀕死求救！

宇皓瞬間就明白了——警察問到了最關鍵、最致命的地方！李哲安那些惡意的騷擾，其根源恐怕遠比他們想像的更加黑暗和複雜！它們觸及了林偉進身上那個連他都不敢輕易觸碰的、關於身世的巨大謎團！

「他說了不知道！你們沒看到他被嚇成什麼樣子了嗎？！」宇皓猛地將林偉進整個人都護到自己身後，用身體嚴嚴實實地擋住他，像一頭被激怒的、保護幼崽的雄獅，對著警察和保衛處長低吼，聲音因為憤怒和保護欲而微微發抖，「這件事跟他沒關係！他是受害者！你們應該審問的是那個雜碎！」

他兇狠地指向癱軟在地的李哲安。

·

突然被指責的李哲安像是被刺激到，猛地抬起頭，臉上交織著灰敗、恐懼和一絲扭曲的、破罐破摔的冷笑，他看著被宇皓護得死死的林偉進，聲音尖銳而充滿惡意：

「跟我沒關係？！哈哈哈…陳宇皓，你以為你護著的是個什麼東西？一隻無害的小白兔嗎？你問問他！問問他為什麼他那個早就該死透了的媽，在境外還有活人惦記著？！問問他為什麼這麼多年像個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連真名都不敢——」

「你他媽的給老子閉嘴！！」

宇皓徹底暴怒，額頭青筋暴起，幾乎要衝過去摀住李哲安的嘴！警察迅速上前一步，按住了激動的李哲安。

但李哲安那充滿惡意的話語，卻像毒液一樣噴濺在空氣中，每一個字都帶著驚人的信息量！

早就該死透了的媽…境外還有活人惦記…

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連真名都不敢…

宇皓的血液彷彿在瞬間凍結！他難以置信地僵在原地，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頭看向身後的人。

林偉進的狀態更加糟糕。李哲安的每一句話都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身上，他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已經咬出了血痕，淚水無聲地瘋狂流淌，整個人縮成一團，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眼神空洞而絕望，彷彿靈魂已經被抽離，只剩下一具承受著巨大痛苦的軀殼。

他沒有反駁，沒有辯解，那種默認般的、徹底崩潰的絕望，比任何辯駁都更加觸目驚心！

宇皓的心臟疼得幾乎要痙攣。他發現，自己可能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他發誓要保護的人。那些深藏的過往，遠比他想像的更加沉重和…危險。

「夠了！」張教練顯然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他皺緊眉頭，出聲喝止，「現在是在處理騷擾威脅的案件！其他的事情，與本案無關就不要牽扯！」

保衛處長也皺著眉，顯然覺得李哲安的話有些過於離奇和情緒化。

然而，那名警察卻依舊面色平靜，他的目光越過激動的宇皓，落在幾乎崩潰的林偉進身上，語氣依舊專業而冷靜，卻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林偉進同學，請你冷靜一下。我們只是例行詢問，任何信息都有助於我們厘清案件全貌。根據我們的調查，這些境外號碼的撥打時間，集中在李哲安開始對你進行騷擾的前後。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對你的騷擾行為，可能與他試圖探查你的某些…背景信息有關。」

警察的話語像是一道冷光，暫時劈開了混亂的迷霧。

宇皓猛地醒悟過來！

是了！

李哲安不是無緣無故發瘋！他的騷擾，那些惡意的試探，甚至包括最初在圖書館所謂的「邀請」，可能從一開始就帶著某種目的！他是在用一種惡劣的方式，試圖驗證或者挖掘什麼關於林偉進的秘密！

而那個秘密，顯然與林偉進已故的母親、與境外、與「真名」這些關鍵詞息息相關！

·

這個認知讓宇皓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不再憤怒地對抗，而是轉過身，極其小心地、用儘可能溫柔的動作，扶住林偉進幾乎要軟倒的肩膀，強迫他看著自己。

他看著那雙被淚水和恐懼淹沒的眼睛，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偉進，看著我。」

「別怕。」

「不管那是什麼，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都過去了。」

「現在有我在這裡。有警察在這裡。」

「沒有人能再傷害你。」

他頓了頓，目光沉靜地望進那雙驚惶失措的眸子深處，一字一句地，給出承諾：

「如果你不想說，沒有人可以逼你。」

「但是，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發誓，我會用盡一切保護你。」

「相信我，好嗎？」

這不是質問，不是逼迫，而是將選擇權完全交還給了林偉進，並給予了他最堅實的後盾。

林偉進怔怔地看著他，看著那雙盛滿了擔憂、堅定和無條件信任的眼睛，看著他即使面對如此詭異的局面依然毫不猶豫站在自己身前的姿態…

內心那座冰封的、承載了太多秘密和恐懼的堡壘，在這一刻，終於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碎裂的聲響。

他死死抓著宇皓的手臂，像是從那溫暖的皮膚下汲取著最後的勇氣。淚水更加洶湧地落下，他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艱澀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

「…她…我媽媽…」

「…她可能…沒有死…」

短短幾個字，卻像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說完，他就像斷線的木偶一樣，徹底脫力地靠進了宇皓的懷裡，將臉深深埋起來，發出了壓抑不住的、絕望的嗚咽聲。

·

「她可能沒有死」。

這輕飄飄的幾個字，卻像一道驚雷，炸響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耳邊！

宇皓徹底愣住了，抱著懷裡痛哭失聲的人，大腦一片轟鳴，完全無法處理這個信息。

張教練和保衛處長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錯愕。

連那名一直保持冷靜的警察，眉頭也幾不可見地皺了起來，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而被警察控制著的李哲安，臉上則露出一種混合著恐懼和「果然如此」的扭曲表情。

辦公室裡陷入一種極其詭異的寂靜。

只有林偉進壓抑的、痛苦的哭泣聲，在訴說著這個秘密背後無法承受的重量。

宇皓的心亂成一團麻。偉進的母親沒有死？那當年的死亡證明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年她去了哪裡？為什麼是境外？為什麼偉進要隱姓埋名地生活？李哲安又是怎麼知道的？他探查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無數個問題像潮水般湧來，但他一個都問不出口。他只能更緊地抱住懷裡顫抖不止的人，用體溫告訴他，無論真相多麼驚人，他都在這裡。

警察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消化這個意外的信息。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靜，卻更加凝重：

「林偉進同學，如果你的母親確實在世，並且涉及境外因素，那麼這件事的性質可能就不僅僅是簡單的騷擾案了。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我希望你能提供更多線索，我們可以為你申請相關保護……」

就在這時——

「嗡嗡嗡——」

宇皓口袋裡那個剛剛沉寂下去的手機，竟然又一次瘋狂地震動了起來！

不是來電，是短信。來自那個剛剛才被確認是李哲安使用的、本該被收繳的號碼！

這怎麼可能？！

宇皓的身體猛地一僵，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警察也瞬間變了臉色，厲聲看向旁邊的同事：「他的手機不是已經收繳了嗎？！」

控制著李哲安的警察也是一臉錯愕，立刻檢查，隨即臉色難看地報告：「報告！嫌犯的作案手機確實已經關機收繳！這…這不是來自那部手機的短信！」

不是李哲安？！

那會是誰？！

宇皓顫抖著手拿出手機，點開那條彷彿來自地獄的短信。

屏幕上，只有一句話，卻讓他的血液在瞬間凍結：

「遊戲升級。清理門戶開始。第一個，李哲安。下一個，猜猜是誰？」

·

幾乎就在宇皓看清短信内容的同時——

「呃啊——！」

一旁被警察控制著的李哲安，突然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短促的慘叫！他雙眼猛地向外凸出，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嘴角溢出帶著泡沫的鮮血，整個人像一灘爛泥一樣軟倒在地，不斷地痙攣！

「怎麼回事？！」

「按住他！」

「叫救護車！快！」

辦公室瞬間亂作一團！警察和教練都撲了上去試圖控制情況！

宇皓驚駭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腦子裡迴盪著那條可怕的短信——

清理門戶…

第一個，李哲安…

他猛地意識到什麼，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竄遍全身！他下意識地將懷裡的林偉進護得更緊，驚恐的目光掃視著混亂的辦公室！

是誰？！

在眾目睽睽之下！

用了什麼方法？！

下一個…

下一個目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