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白從小就有點娘。

翟白的奶奶生了五個孩子，翟白的爸爸是最小的，上面四個姑姑結婚後又都生了女兒，所以小時候家裡都是姐姐妹妹，只有他一個男孩紙，所以玩的東西也都是洋娃娃和過家家。

再長大點，就跟表姐表妹一起披著床單扮演七仙女，後來進了國小，翟白也是文文靜靜的，那個時候，班上男生喜歡捉知了捉蚯蚓，然後放到女生鉛筆盒裡去開玩笑，但是翟白從不幹這事，甚至幫著女生當『間諜』，打聽那些男孩子下一個要惡作劇的對象是誰。久而久之，班上男生就給他取了外號叫『小娘炮』。進了國中，翟白的個子變高了點，臉上的輪廓也顯現出來，但是那扭捏又細巧的性格讓他很難和國中那幫熱血好動的男生玩在一塊，體育課的時候，就他一個坐在樹蔭下和女生聊天。

但時間一長，女生也不願意和他一塊玩，因為國中嘛，正處於一種懵懂的過渡期，每當班上誰誰誰和誰誰誰走得近了，就會被別人取笑，說他們在『早戀』。

但是顯然女生們都覺得和這麼一個又瘦又弱還有點娘的人『傳緋聞』是件很丟臉的事。

於是翟白就變成了一個人坐在一棵樹下。他也嚐試過和男生去套近乎，可是他們要麼聊籃球要麼就聊哪個班的班花好看，也加入過班級里的小群體，加入小群體還有個條件，那就是要一起去看電影。

翟白一開始覺得看電影好啊，多藝術多高大上。

但是當他看到平板上放得白花花的肉體和簡單直接的動作時，整個人都傻了。就跟諾亞方舟衝破海浪，直接衝到心裡，顛覆了翟白單純的世界觀。

而更可怕的是，翟白髮現，自己對女的沒興趣。因為無論後來小群體請他看了多少次『小電影』，就他一個神色自若地看到最後。

一點都沒衝動。

後來他就不去混小群體了，一個人看書寫作業也挺好，老師們雖然覺得這個男孩子缺少男子漢氣概，但是翟白聽話又成績好，比那些鬧騰的學生順眼多了。

翟白考上了一中。重點高中，一本率答百分之九十七的學校。

雖然在班級里，他還是一副沒人搭理的樣子，但是比國中要很多，因為大概是重點學校的關係，班上每個人都是把關注點放在了學習上，而同學之間的交往就真的只是見面認識偶爾說句話互相謙讓然後背地裡拚命讀書的那種。

翟白話不多，成績在優秀的一群人當中也只是不上不下，老師的誇獎輪不到他，批評也輪不到他，彷彿變成了一個透明人，存在感降到比空氣好那麼一點。

但是翟白也不難過，因為這樣還挺自在的。

街上的香樟樹葉子枯黃地掉落一地，秋風掃來掃去，發出骨折一樣痛苦的聲音。

翟白背著他黑色的書包，走在小道上，腳上的白球鞋染上了黑色的污垢，他想著晚上回去要刷一刷。

一陣枯葉吱嘎作響聲，白球鞋的前面出現了三雙款式不同顏色不一的鞋子，看起來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的白球鞋。

翟白視線從褲管往上移，看到了三張陌生的，男生的臉。他們不像是眼瞎看不見人，而是粗糙地打量著翟白。

中間的人非常做作地挑了下眉，打了個響指，彷彿是在模仿電影里黑社會老大帶著小弟幫戰時的下命令的姿態，可惜打了個空響。

「咳，你知道我是誰嘛……」

那人手放到了口袋裡，站姿就像一條腿短了一截。

「不知道。」

翟白的聲音不像一般男生那麼低沉或者沙啞，而是有點像變聲之前的少年音，清清亮亮，又夾雜著一絲軟糯。

但聽上去就特別好欺負。

果然，那人挺起胸膛，說：「這條街是勞資的大哥管的，現在要收保護費……看你這窮酸樣也沒多少錢，就拿出個兩百吧……」

「林哥，兩百也不少吧……」

「是啊是啊，我兩個星期飯錢呢……」

左護法和右護法說道。

「給我閉嘴！」

那人裝作兇狠地呵斥左護法和右護法，又瞪著他的小單眼皮對翟白說：「那就給你打八折，一百五。」

「老大，八折是160。」

「是啊，一百五是75折……誒呦」

被那人兇狠地拍了腦袋，聲音就跟拍大西瓜似地幹脆。翟白看著都疼。

他那點害怕的小樣暴露無遺。

三人話不多說，一個劫書包，一個控制住翟白的手，另一個搜身。

書包里的書都倒到了地上，翟白的校服口袋都被掏了個遍。

右護法拿出一個冷掉的菜包，為難地看著另外兩個。

「你他媽出門在外不帶錢？」

「我本來帶了五塊，早上買了一杯豆漿和兩個菜包，就沒錢了……」

「……真倒霉，遇上個窮鬼。」

「要不……就放了他？」

右護法還有一絲人性的光輝建議道，立馬收到了翟白感激涕零的眼神。右護法噁心得搓了搓自己胳膊。

「放個屁……一個人都沒打劫到，怎麼跟大哥交代……」

「可是……徐老大也沒讓你幹這事兒啊……」

右護法撓撓頭。

「連這點覺悟都沒有，怎麼配給大哥鞍前馬後！」

「老大，可是這小子沒錢也沒用啊，難道我們還綁了他……」

……

「我真的沒錢，這個菜包我還打算當晚飯的，可以還給我嗎？」

翟白小心翼翼地盯著左護法手裡的菜包，生怕他一個舉動就給扔了。

「算算了……」

三人保持著三角隊形走了。

翟白把地上的書都正好，又撣了撣地上的灰，拿著菜包回家。

一回家就聞到一股紅燒排骨的香味，翟遠還在做下一個菜，聽到翟白回來了，就說了聲：「給你媽打個電話，讓她麻將可以歇歇了。」

翟白的母親梁思慧是開超市的，雇了員工打理，平時去監督監督，大多數時候就在棋牌室搓麻將。

翟遠是個國小老師，一家人說不上大富大貴，但小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再加上翟白又省心，成績又好，梁思慧今天贏了牌，又聽了一下午別人奉承她有福氣的話，特別關心地給翟白夾了個大雞腿。

翟白沒有說自己放學遇到的事，而是想著第二天換條路回家就行了。

只是沒想到一出校門沒走多遠，就看到了三人組中的左右護法。

那右護法看到翟白眼睛一亮，就要跑過來。

翟白嚇得不敢動。

「呵呵，小同學，受驚了吧。」

右護法突然換上了一副居委會大媽問候的語氣。

「是這樣的，我們今天來是給你道歉的。」

右護法和藹可親地說道。

「徐老大聽說我們老大昨天對你做了那種事後，非常憤怒，勒令我們給你送來最真誠的問候。」

左護法把一個疊精裝的厚厚的東西遞了過來。

「請收下。」

翟白看到紫色封面八個燙金大字。

「五年聯考三年模擬」

……

大概是左右護法的態度過於親熱，翟白怪不自在的，多嘴問了句：「你們老大呢？」

右護法臉上的笑容有點尷尬，左護法捧書的手抖了抖。

「額……徐老大讓老大抄一千遍八榮八恥，來提升思想覺悟……不說了，我們也要回去幫老大一起抄了，有緣再會。」

左右護法鄭重一抱拳，就跑了，留下翟白在風中抱著厚厚一沓五三。

……真他媽重啊。

再見到三人組的時候，已經是初冬，翟白縮在厚厚的校服外套里，校服外套大又臃腫，看起來就像個吃撐的胖松鼠。

那三人還穿著秋裝的校服，雖然在風中凍得打哆嗦，還要維持著風度。非常恭敬地仰望，啊不，是注視著一個方向。

翟白看過去，就看到了一個非常非常英俊的男生。

明明穿著配色丑不拉幾的校服，卻因為腿長，而顯得整個人都高挑，五中的校服是黑白色的，而翟白學校的校服是藍灰色的，所以那個人在校門口一堆藍色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他的頭髮很黑，有些凌亂，有些卷地蓋在眉上，因為靠在牆上，一條腿點在後面，整個人懶洋洋的卻又不羈。

像是察覺到了般，那人抬眼便看過了過來，跟翟白赤裸的目光相撞，翟白才如夢初醒般，耳朵是炸裂地紅，血液如同抵達沸點，血管舒展，心臟狂跳。

但是那眼神里的不善和警告，卻又如同一腔冰水，把翟白澆個徹底，渾身戰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