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別擔心。」梁禎當時並不懂這句話另一層意思。

梁中天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在做一個告別，卻又心生不舍。

「禎兒，」梁禎聽見梁中天叫他的乳名，這種感覺很陌生。

「聽著，你爸，他是一名警察。」

梁中天的嗓音含著滄桑，苦痛，像從砂紙上面滑過一般。

「在這個世界上，他是最愛你的。記住，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最愛你的人。」

········梁中天在梁禎耳邊狠狠的重複著，一字一句重複著，刻進梁禎的心裡。

梁禎是第一次聽到梁中天對自己說著愛意，而這一次也將成為他今後永遠不願想起的一夜，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爸。」

梁禎嘴裡叫著這個字，不知道說什麼。

只能在夜風中，在這個還算上溫暖的擁抱里，嗓音沙啞地重複這個字。

「爸。」

梁中天放開他，瞳孔上的血絲遍布，突然問。

「梁禎，知道梁家的家訓嗎？」

「······」

「梁家家訓有幾條？」

梁中天看著他，沉聲的繼續發問。

梁禎詫異不已，但來不及想為什麼這個時候，他爸會問他這個，只能下意識回答。

「三條。」

「······第一條。」

「第一條，生為梁家的人，對外公正嚴明，對內嚴以律己。」

梁禎的嗓音顫動，像一個學生在對老師背著課文······

「第二條，成為梁家的人，肩負正義鋒芒，不忘最初信仰。」

「第三條，做為梁家的人，要有男人血性，寧流血不流淚。」

梁禎在梁中天的炙熱的視線下說完，一顆心在冷風中發熱，滾燙。

在梁中天的眼神裡面情緒太多，梁禎一瞬間心猛地揪緊了，一種莫名悲傷的彷徨沉在他心頭。

「喲，沈哥，這父子倆有意思啊。」

花豹在遠處笑，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在這種情況下，老子讓兒子背家訓的。

沈聿冷眼望著遠處的兩人，眯著眼。梁中天背對著他，他看不到。

梁禎是剛好面對著他的，少年一張面孔融在燈光下，像個迷路的孩子，眼裡對未來充滿著希望，一雙淡琉璃色的眸子裡面反射著耀眼的光······

看著看著，沈聿心裡有什麼東西莫名地被牽動了一下，不自在地調開了視線，望著港城的夜色，餘光卻仍被少年佔據著。

沈聿莫名的煩躁了。

看了看錶。

兩人的五分鐘已到。

梁中天緊緊握住梁禎的手，剛硬的稜角籠在燈光下，堅定的聲音，拍打在梁禎耳邊。

他重重得交代著最後一句話。

「記得，無論如何，都要回家。」

像是臨別前對隊友最後的囑託，那是一聲來自遙遠的呼喚，在今後無數個夜裡進入了梁禎的夢裡。

夢裡面有一個人在身後呼喚著，讓他回家，可是，他那時已經沒有家了。他睜大雙眼也看不清腳下的路，前面一片迷茫，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梁中天放開梁禎的手，沈聿讓花豹帶著梁中天下去，梁中天進入電梯的那一刻。

「·······爸。」

身後猛然爆發出沙啞的一聲，撕裂了空氣，重重的響在梁中天耳畔，震動著他的耳膜。

梁中天腳步頓在原地，身體僵硬。

梁禎站在後面，他期待著梁中天會回頭看他一眼，能在那雙眼裡看到一絲留戀，不舍。都滿足了。

可是，沒有。

梁中天身體僅僅只是僵硬了片刻，然後快速的進了電梯，從始至終都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最後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梁中天留給梁禎的依舊是背影。

那個肩負著榮耀絕對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的背影。

只是梁中天沒有想到的是，今夜這道電梯門關上的不止是梁禎的心，更是今後他跟梁禎之間的父子情。

沉默，是對今晚一切的訴說。

燈光下，音樂中，星辰下，夜風中·······

沈聿垂眸凝視著蹲在他腳下的少年，一動不動······

剛剛梁禎的那一聲，也同樣震在了沈聿的心裡。

如果沈聿當時要是在年少輕狂一些，或許今夜他會上去一圈打在梁中天臉上，揪住他的衣服，問「為什麼？」

為什麼？這一聲也同樣在問他自己，為什麼會因為那一聲會覺得難受？

可現在他不會了。多年來的打拚，已經將他的稜角磨平了。

他現在完全有能力將這種莫名的心情忽略掉。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聿伸手將他拉起來。梁禎因為蹲久了，站起來腳有一瞬間的麻木抽筋，差點一個趔趄向前撲去。

沈聿眼疾手快得一把攔住他的肩。

「·······」

「·······」

怪異的氣氛在他們之間散開。

梁禎站直身體，掙開肩上的手。

「······站好。」

沈聿冷聲說。

「沒有人想來照顧你這個公子哥兒。」

在沈聿眼裡，梁禎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兒，至少他現在是這麼認為的。

梁禎緩緩的移過視線，凝視著他，視線對焦。

四目相撞。

此時，就連沈聿也不得不承認，梁禎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堅韌地力量，讓你想像不到的力量，特別是那雙眼睛，像生長在深海中的珊瑚。

「我不需要你們這裡任何人的照顧。」

梁禎紅著眼眶望著他，強硬地說。

又把一身刺豎起來了，沈聿覺得有趣。

上一秒傷心的不能自己，脆弱的就像一件陶瓷，現在又變成了一個身穿鎧甲的戰士。

梁禎給沈聿太多的意想不到的驚喜，他別有意思的視線在梁禎臉上滑過。

梁禎攥緊拳頭承受那種不安，身體的血液都在翻騰，叫囂。

他心中想要戰勝這個男人，梁禎不知道如何才能戰勝他，只是心底出現了這樣一個聲音。

倔強倨傲還存在些許稚氣的一張臉，就這樣第一次直視著沈聿，像是一場無聲地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