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生背靠著籠子，手裡拿著一本書，對於外面的妖魔鬼怪充耳不聞。

商人的女兒只有四、五歲，圓圓的臉蛋兒，扎著兩個羊角辮兒，兩個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十分俏皮可愛。

商人小心翼翼地牽著寶貝女兒的小手，走近籠子。小姑娘鬆開爸爸的手，兩隻手掌貼在玻璃上，一轉不轉地盯著郁生看。

大概是小姑娘的目光太過火熱，郁生把視線從書本上移到籠子外，對上小姑娘又黑又亮的雙眸，郁生一怔。

「你好啊！」小姑娘甜甜道，「你在看書嗎？我最不喜歡看書啦！」

「呵呵，」郁生被小姑娘的誠實逗笑了，回答道，「我也不喜歡看書，只是除了看書沒有別的事情做啊。」

郁生的笑容讓商人和索亞一窒，這是索亞第一次見這隻藍獸露出笑容，也是第一次聽到藍獸開口說話。他還以為藍獸根本就空有類人的外形，其實智商和球球獸相差無幾呢！沒想到星際語說得這麼流利！

商人則是滿眼驚嘆，好美好溫柔的生物啊，怪不得會值那麼高的價錢。

小姑娘年紀還小，又是被家人捧在手心裡呵護著，並沒有大人的那些彎彎繞的心思，她摸了摸自己的羊角辮，開心道，「大哥哥，你可以出來和我玩啊，我可以分給你最好吃的糖果！」接著又神秘兮兮地把嘴巴貼到玻璃上，壓低聲音說，「但是爸爸媽媽不準我吃太多這種糖，到時候我偷偷拿給你。」

郁生怔怔地看著小姑娘，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商人聽到小姑娘這番言論，嚇了一身冷汗，自家女兒太傻太天真，價值兩億金星幣的藍獸哪裡是他們這種家庭的孩子能一起玩的？還要給人家寵物喂糖，聽說藍獸是不能亂吃人類食物的，都是吃專門生產的藍獸糧。

小姑娘還沒等到郁生的回答，就被爸爸一把抱了起來。商人一邊哄著女兒，一邊向索亞道歉，然後帶著女兒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生怕閨女整什麼幺蛾子。

索亞其實沒太在意，反正藍獸又沒受到什麼傷害，小孩子童言無忌，不用放在心上。他掃了籠子里的藍獸一眼，卻發現這隻藍獸一直愣愣地看著小女孩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

她大概是上帝派過來的小天使吧？郁生想。被當成猴子觀摩了一天的狂躁和抑鬱，都在小姑娘的一句，大哥哥，你可以出來和我玩中化解。小姑娘眼中毫無質疑的尊重和平等，無疑是郁生來到星際後，第一次接受到的善意。

也許星際也是存在美好和善良的，郁生默默想，只是自己暫且接觸到的都是黑暗，但是沒關係，總有一天，自己能夠掙開黑暗的枷鎖，走向天使們締造的光明。

結束了一整日的會客簽約，傍晚，這間小廳被關閉，索亞帶著十幾個工作人員整理今日簽下的合同，準備發給頂頭上司。

由於今天的業績爆表，大家光靠提成就賺大發了，所以氣氛很是熱絡。想著鼓鼓的錢包，索亞大手一揮，「走，今天我請你們吃大餐！」

「哇哦！」

「老大威武！」

歡呼聲充斥了這座小廳，卻在一個聲音響起後瞬間安靜了，「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十幾個男男女女齊齊僵住，垂首弓背，老老實實行禮道，「路德管家。」

路德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群人一眼，然後看向大廳一角的籠子，「鈴鐺呢？」

索亞戰戰兢兢地看向籠子，籠子里空無一獸，索亞大腦轟的一聲，雙眼發黑。

他、他不會把弗雷先生的寵物丟了吧？！

好在，廁所的小門一開，郁生好好地從裡面出來，又關好門，坐回了自己的軟墊上，靜靜地看書。索亞沉到地獄的心一下子又回到了天上，刺激得臉上青紅交加。

路德身後跟著兩個侍衛，走近籠子，用指紋把籠門開啟，然後讓侍衛把連著鏈子的項圈從小門裡遞給郁生，聲無波瀾道，「把項圈戴好，我可以帶著你在府邸的花園放風。」

郁生修長的手指不急不緩地翻了一頁手中的書頁，連眼神都沒給一個。

路德臉色變了變，「還挺烈性？好，那你就繼續待在裡面。」

路德又把籠門關閉，帶著侍衛走了，臨走不忘叫索亞和那十幾個工作人員立刻關燈離開。

小廳陷入黑暗，郁生的書沒辦法繼續看下去了。他把書放在一邊，隔著玻璃，空蕩又黑暗的小廳像是一雙手，扼住他的咽喉，他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白天叫他大哥哥的那個小姑娘的笑容。

謝謝你，小天使。

次日，郁生醒來的時候，索亞和工作人員都還沒有上班。郁生望著從窗欞里灑進來的光輝，一夜的冰寒稍稍融化了些。

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小廳的門就開了，索亞和一些勤快的人們有說有笑地走進來，然後郁生聽到索亞驚訝地問，「小朋友，你怎麼在這門口？趕緊回家！」

郁生一怔，豎起耳朵，他聽到了昨天那個小姑娘的聲音。但是小姑娘的聲音有點小，他沒能聽清她說的什麼。

索亞也很苦惱，這小丫頭的家長也不看好這孩子，居然一大早就等在小廳外，說是還想見那個住在水晶房裡的大哥哥。對著個小屁孩，自詡紳士的索亞當然不會吐槽什麼，再說給小孩看個寵物也沒什麼，說不定她父母一高興，又能簽下新的單子。這麼想著，索亞把小姑娘領了進來。

小姑娘一進來就直奔郁生的籠子，然後高興地從兜兜里掏出一大把七彩的糖果，高興道，「大哥哥，你把水晶房的門打開吧！我給你帶糖吃啦！」

說著還像模像樣地敲了敲門，「客人來啦，有人在嗎？」

郁生忍不住笑出聲，眼角卻悄悄地滲出淚水，自己又哭又笑的一定很難看，他想。

誰知小姑娘甜甜一笑，「哥哥笑起來真好看啊，以後也要多笑笑！」接著又疑惑道，「哥哥怎麼還不開門啊？」

「我……」郁生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嗓子有點沙啞，他趕緊清了清喉嚨，生怕嚇到眼前的小天使，「哥哥的水晶房施了魔法，現在打不開的。」

「哦……那哥哥就吃不到糖了。」小姑娘失望道。

「沒關係沒關係，」郁生趕緊安慰，「哥哥能和你說說話，就像吃了糖一樣甜！」

「真的啊？」小姑娘特別好哄，露出甜甜的笑容，剛要說什麼，一個中年男人焦急的吼聲從小廳門口傳來，「樂樂！」

樂樂嘴巴一癟，沖郁生搖搖小手，「哥哥，我得走了，我是偷跑出來的，被爸爸發現啦！」

說著，昨天那個商人風風火火地衝進來，一把把女兒抱起，沖索亞道歉，「家女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

「等一等！」籠子里的郁生突然大喝一聲，打斷了商人的寒暄，他飛快地從書上撕下一頁，用口袋裡的筆唰唰地在紙上寫著。

郁生寫得很快，字跡龍飛鳳舞，且是任何人都看不懂的一種字體。寫完後，郁生把有字的那面貼在玻璃上給樂樂看。

「送給你，樂樂。」郁生道，「是你的糖果的回禮。」

小姑娘看不懂，但她樂顛顛地用終端拍了下來，說，「我回去一定照著字典查噠！」

郁生笑著點點頭，然後用中文輕聲說，「沒關係，看不懂也沒事，等我自由的那天，我念給你聽。」

樂樂被爸爸訓斥了一路，很不高興，一回家，她就從爸爸的懷裡跳下來，蹬蹬蹬跑回自己的卧室，搬出大字典，對著個人終端拍攝的照片一個一個看，卻瞪起了圓圓的眼睛。因為紙上的字在字典上一個都找不到！

在這張邊緣不齊的紙上，潦草的中文龍飛鳳舞地排成了一首詩：

讓我怎樣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收穫一縷春風

你卻給了我整個春天

讓我怎樣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捧起一簇浪花

你卻給了我整個海洋

讓我怎樣感謝你

當我走向你的時候

我原想擷取一枚紅葉

你卻給了我整個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