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母親，楚漠原本就深不見底的眸子更加暗淡了，雖說依然透著光，但那雙滿是不可言說之情的眸子，真真的讓楚雨震撼。

「我的母親，是一位失聰者。」楚漠將一直戴在西裝口袋裡的懷錶拿了出來，鏡面早已不堪歲月的折磨，已經四分五裂，僅僅靠著一層薄膜連接著彼此。這塊懷錶是以月光石為主體建造的，散發著微弱且柔和的光芒。這塊的懷錶月光石是從斯里蘭卡開採出來的，在眾多月光石里，它尤為珍貴。

翻開懷錶，裡面靜靜躺著兩枚擴音器，高端的擴音器像個耳飾一般，令人賞心悅目。

然而更令人在意的，是懷錶的蓋子上，缺失了什麼的黑色窟窿。

「這是我父親，為我母親特地做的懷錶。」楚漠將它拿了起來遞給楚雨。

指著那個窟窿，對楚雨說：

「那裡原本鑲嵌著黑曜石，黑曜石又稱為阿帕契之淚。據說是失去至親之人的阿帕契少女，落淚形成的一種石頭。」

楚漠細細擦拭著落灰的地方，將助聽器帶在了耳朵上，儘管它早已經不再工作。

「把黑曜石送給所愛之人，就是不會再哭泣的意思，因為阿帕契的少女，已經為你流幹了眼淚。」

這並不是個美好的背景，但不可否認，這種寓意相對戀人來說，的確是美好的。

「我一直對我的母親保持著冷漠態度，因為我實在搞不懂，一個男人，為什麼會得到我嚴厲的父親的寵愛。為什麼我做那麼多，父親就是沒有把溫柔分給我。」

天上好似下起了小雨，將楚漠冷冰冰的語氣更加襯的令人發寒。

「可是，後來我翻出我父親的日記，我才知道，每次父親想狠狠懲罰我的時候，我的母親總為我求情。」

楚漠的眼裡終於有了絲溫暖。

「我欠著我的母親，一句我錯了，我愛您。」

話音剛落，楚漠猛地發狠捶地，驚得楚雨差點兒扔了手中的懷錶。

「那天父親把我支開，帶著母親出去了。」

「那塊懷錶就是在那時候，掉落了那塊黑曜石。」

楚漠好似回到了深遠的回憶中，割了半晌，才接著說。

「按耐不住好奇心的我，偷偷尾隨了我的父親，卻是看到了我最最不能釋懷的一幕。」

楚漠頓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痕，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

「我的父親渾身是血的抱著我的母親，那天下著大雨，雨很大，血腥味兒隨著風卷進了我的鼻腔，我想衝過去，可是有許多人對我的父親拳打腳踢，我的母親好似替我父親擋了一槍，胸口一直淌著血。」

楚陽朔作為楚家的長子，一絲不苟，一生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那個為他擋槍的人，那樣站在高處的人，現在也不見狼狽，別人愛怎麼樣怎麼樣，他彷彿都感覺不到，只是用力護著懷中的人。

懷中的人用幾近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一般的聲音，呼哧著讓楚陽朔逃走。那聲音是多麼含糊，可楚漠聽清了，他說的是：

「你不能死，你要活著，孩子需要你照顧。」

對於一個長久失聰的人，要開口說話需要多大的勇氣，那不成調的話語，以及稚嫩的語氣，都在敲打幼時楚漠的心。

這是楚漠第一次聽見他名義上母親的聲音，卻也是最後一次。

他飛奔著跑回了楚家，儘管跌倒了無數次。

只有一個念頭，救回他的雙親。

然而一切都晚了，就算楚陽朔在楚漠回到楚家之前就打了電話，可他們兩個依然沒能熬過那跟卸零件沒什麼區別的敲打。

僅僅救回來傷痕纍纍的身體，人早沒了氣兒。

按照楚陽朔的要求，把他們倆合葬在一起，無論怎樣，都要白首不分離。

古時有何以致契闊，也有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可真要做到這一步，又需要多麼大的愛情去支撐呢？

「我失去了他們，在我十三歲的時候。」

「今天是他們一起走的日子，我來看看他們。」

不知何時雨停了，颳起了風，落葉被卷進漩渦，漸入天際。

「我從那時，才發覺了，其實我早就承認他們是我的父母了。」

「然而……」

楚漠的聲音愈來愈低。

「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