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塵往事
小說: 快穿之有渣必還 作者:乔清越 字數:4039 更新時間:2020-07-25 09:33:12
溫斐回家了。
家門口的轉基玫瑰開了不少,一大片灼熱的紅,火一般的顏色。
他來時行色匆匆,恨不得生了翅膀直奔回家,走到門前時,卻生出幾分情怯。
闊別太久了。
十六年,陳柯已爛,黃粱夢毀,他立在這熟悉的門庭前,卻像個走錯路的陌生人。
許是他佇立的時間太久,家政系統發現了他的存在,自動開啟門禁人臉識別,掃描了他。
他下意識拿手擋了下臉,眼裡充滿惶然。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裡已經不是監獄了,他不需要害怕任何東西,也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掃描結束時,半空中的懸浮機器人也紛紛撤離。
AI充滿喜悅的歡迎聲喚醒了他的神智,那個東西對他說:「身份已確認,主人溫斐,歡迎回家!」
溫斐也牽扯嘴角露出幾分笑容。
幸好,並沒有將他擋在門外。
他陡然加快了步伐,快步往前走。
他急於見到某個人,長久的思念壓垮了他的神經,唯有與那人相逢,那股憋窒才能從肺中吐出。
路過前庭時,院子里嚴陣以待的護衛隊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顯然是不該出現在私人別墅里的,畢竟那是王族的軍隊。
他來時太過倉促,沒來得及去看停機坪上飛船的樣式,現在想來,那上面並沒有展家的黑鷹標誌,應當也是王族的。
他的突然出現顯然刺.激到了在那裡的王族護衛隊,他們警惕起來,舉著鐳射槍對準了他,問:「什麼人?」
在自己家裡被別人拿槍指著,多少有些荒誕。
溫斐緩緩舉起手來,抖索著唇吐聲道:「我是這家的男主人……」
「這是展將軍的家,你又是什麼人?」護衛隊隊長走出陣列來,如是道。
展將軍……原來已經是將軍了麼?
「我是他的丈夫,溫斐。」
這樣的盤問於溫斐而言並不陌生,卻足夠令人反胃。
護衛隊長拿出身份檢測器來,用紅光對著溫斐的面目掃了一圈。
像在檢疫牲畜。
「檢測完成,身份:亞特蘭斯帝國公民,溫斐。」護衛長面色微緩,卻很快又變得嚴肅起來。
因為檢測器下端又跳出來一行小字:「有殺人前科,刑期十六年,於今晨9時出獄。」
溫斐一見他凝重表情,就知大事不好。
果不其然,護衛長的下一句就是:「對不起,展將軍正與帝國哈麗雅特公主參觀大宅,您暫時不能進去。」
主人被外來的客人擋在門口不許進入,何其荒謬。
溫斐剛回家的熱情如遇了傾盆大雨,澆出大堆灰色的煙霾。
「您可以在等待區稍作休息,等公主出來以後,我們會告知你的。」護衛長一板一眼地說道。
他可能自以為自己足夠通情達理,可這幅場景落在溫斐眼裡,怎麼看怎麼可笑。
護衛隊人多勢眾,他不想硬來,也不想再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
不過一場冤獄,就讓他十六年不得解脫。
若是再來個襲擊王族士兵的罪名,恐怕要被關到死吧。
「好。」
他終究是退了一步,在他們的注目下,穿過隔離區,走到等待區。
他在那裡坐了下來,一身衣服灰撲撲的,頭髮也耷拉下來,遮住眼眸。
無人看得清他眼中神色,他是那樣地不起眼,好像一扔到人堆里就找不見了。
後勤人員送了水過來,極為寡淡的白開水,卧在精緻的高腳杯里,充滿了格格不入的氣息。
他接了,沒有喝。
他將自己的魂魄裹挾在那小小的軀體里,將所有人都排斥在外。
他不知道這杯水沒有被動手腳,就算沒有,他也不敢喝。
寧願渴著。
他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家,這房子與他離開時並無什麼不同,彷彿這十六年於它不過彈指一瞬,輕易就能逝去。
護衛隊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大門口,溫斐這邊並沒有太多人關注。
可當後勤人員準備去給他續水時,才發現本該待在那兒的人不見了。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溜走了。
這房子很大。
能在寸土寸金的主星地球擁有一棟環境優雅的三層別墅,這是非常難的事情。
可這難度顯然不是對展逐顏來說的。
他回來時,從街道的投影屏上看到了展逐顏的身影,有些人喊他「展家主」。
家主、將軍,桂冠加持,滿身榮譽。
而這些都與溫斐無關。
他初來時的欣喜、急迫,漸漸淡了下去。
就連邁動的步伐也變得緩慢。
帝國公主?參觀?
他記得以前展逐顏是從不會帶女伴過來的。
男的,女的,都沒有。
只有自己。
這是他們結婚後住的房子,溫斐從入住到離開,經歷了五年。
那也是他最風光的日子。
以前他是展逐顏的教官,是展逐顏的上司,是展逐顏的愛人。
似錦前途在他面前鋪展,榮耀的勳章驕傲地佩在左肩,甚至可能再堅持幾年,他也能變成將軍。
止步中校。
他看著玻璃牆上自己的倒影,有些凄惶地笑了起來。
如今這幅蕭索可憐的模樣,哪裡還有從前的半點影子。
早沒了,從入獄的第一天起,就沒了。
他沿著長廊踽踽獨行,一路上暢通無阻。
好似他走的不過是一座空城,埋葬著他所有愛恨的城。
繞過拐角,便入了大廳。
於是他總算見到了那個男人。
十六年未見,展逐顏一如往昔,時光沒有在他臉上刻下半點痕跡。
恰恰相反,他好像更好看了。
衣著筆挺,濃眉星目,精緻如一弘冷月,是溫斐初次見他時的模樣。
而溫斐染了一身塵灰,狼狽又倉皇,連背脊都微彎著不敢挺直。
相形見絀。
溫斐再次抬頭看他,想逆著時光捕捉那人的影子,想確認那到底是真實的存在,還是他夢中虛幻的泡影。
展逐顏胸前的勳章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上面閃爍著五顆金星,代表他是帝國的五星上將,是最高榮耀,足以與女王比肩。
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將他從監獄裡救出來。
溫斐一時啞然,所有話被卡在喉嚨里,吐不出咽不下。
「逐顏」二字在他聲帶上反覆地翻滾來回,終於是消弭了。
「你是誰?」女聲帶著笑,彷彿高高在上地給予他慈悲,又彷彿她才是展家真正的女主人。
溫斐的注意力就此轉移,落到那人臉上。
那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渾身上下充滿了貴氣。一身精緻高雅的禮服,得體的妝容,好像這是什麼重要的宴會現場一樣。
而溫斐看著她挽著展逐顏的手,一時竟是默了。
他陡然明白了這兩人的關係,並不是普通的參觀,想必是要更近一步吧。
展逐顏衣著筆挺地站在那裡,面對著這多年不見的舊時愛人,他沒有過來迎接,也沒有面露微笑,他只是冷著一雙眸子,像千年不化的冰雕一樣涼薄駭人。
終於,他開了口。
不是歡迎,不是感懷,也沒有問他一句好不好,累不累,苦不苦。
他只是同那位女伴一樣,用高傲的語氣問了一句:「你回來做什麼?」
就這一句話,差點讓溫斐維持不了站立的姿態,差點將他打回原形。
他拼了命地回來看展逐顏一眼,可他出口的第一句話,是驅逐。
是啊,他回來幹什麼呢?
回到這金碧堂皇的屋子裡做什麼呢?
他不過是展逐顏的舊識罷了,連愛人都算不上。
若真是愛人,他又怎會親手將自己送入監獄,又怎會十六年都不來看他一眼?
「我已經跟你解除了婚姻關係,你還有什麼沒拿走的,一起帶走吧。」
所以……已經離婚了是麼?
已經不是伴侶了啊……
那的確不該回來的,死在外面,或者死在監獄裡,也比現在更好吧。
最起碼他還殘存著對這個人的一分希冀,可真正見到的時候,就連僅存的一絲希冀都沒有了。
還有什麼要拿走的呢?沒有什麼了。
他回到這裡就是為了展逐顏,現在展逐顏不要他了,所以他什麼都不要了。
哈麗雅特顯然也感覺到了兩人之間氣氛的不對勁,她有意打破這份沉默,於是輕輕推了推展逐顏,嬌滴滴地對他說自己站累了。
那座對著溫斐冷漠異常的大冰山立時便緩和下來,對哈麗雅特說:「那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溫斐心裡的火沸騰起來,他想,憑什麼,憑什麼她搶走了自己的位置,搶走了他的丈夫,搶走了本該給予自己的溫柔。
他的手緊握成拳,身體剋制不住地顫抖,情緒處在爆發的邊緣,當展逐顏真攙扶著她準備離去時,怒意在巔峰時向著底下傾瀉。
溫斐還沒察覺到自己的動作,就已將屋子裡的星月裝飾對著哈麗雅特傾倒過去。
他甚至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瞳孔里燒出瘋狂的神色,甚至有種贏了般的暢快報復感。
就應該這樣的,對,毀了她也不錯。
展逐顏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她憑什麼爭搶。
把展逐顏也鎖起來吧,就像鎖自己一樣,永永遠遠不得自由,讓他也感受一下自己的痛苦。
他已然崩潰像個瘋子,他看著被象徵銀河的液體澆成落湯雞的哈利雅特,詭異地笑了起來。
對,就是這樣,比他還要狼狽,多好啊。
沒有人發現他的精神狀態有什麼不對,剛剛還沉默寡言的人,現在好似成了渾身是刺的刺球,要將所有人都扎得鮮血淋漓,再一把火燒得幹幹凈凈。
衛兵趕了過來,好像是展家的人。
他們要做什麼?
溫斐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手被強迫抬起,無名指上剛戴上不久的婚戒暴露在人前。
而展逐顏拋下一旁的哈麗雅特,朝他走了過來。
溫斐陡然害怕起來,他情不自禁地收攏手指,想要掙脫。
不……不……他錯了……他認錯……他不該傷害她……逐顏……別,別這樣……
他以為自己在說話,可實際上他只是惶然地蠕動唇瓣,半個字都不曾吐出。
終於,展逐顏將他的手抓在手裡。
他們本該兩手相牽,現在他們的手終於觸碰到了一起,卻是要做這樣的事情。
展逐顏的指尖碰到了他的婚戒。
不,不要……
溫斐險些嚇得直接哭出來。
怎樣都好,別拿走我的戒指,我什麼都做,求求你別這樣……
他的心裡千迴百轉,聲帶卻罷了工,讓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恍惚間,展逐顏的臉與那些傷害過他的人的臉漸漸重合,他恐懼的那些過往都在這一刻重現了蹤影。
好像他從來都沒有逃出來一樣,好像還處在那個可怕的地方。
他竭盡全力地蜷縮手指,想要躲避。
他劇烈地掙扎,用一種幾乎能將手指拗斷的力度。
展逐顏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哈麗雅特。
護衛隊們似乎也被這裡頭的喧嘩驚擾,紛紛涌了過來。
展逐顏終於不再遲疑,令那枚戒指脫離了溫斐的手指。
溫斐的瞳孔縮成一點,追逐著戒指的目光怔怔地停了下來。
他不再掙扎,甚至不再反抗,連眼眶裡的淚也回縮過去,只剩下一片霧茫茫的恍然。
沒了呢。
戒指,沒有了。
他沉在自己的幻夢裡,終於在這一刻被扯回了現實。
鋒利的荊棘扎了他滿身,破爛的血肉中遍布玻璃渣子,血湧出來的感覺變得茫然又陌生,不痛不癢,只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愛你。」是誰在對他告白。
「阿斐,你在我心裡,是超越了戰隊,國家,榮譽,乃至我自身性命的存在。」是很熟悉的聲音呢。
能說出這樣的愛語,應該很珍惜那個人吧。
真好。
主演配角紛紛退場,寂靜的舞台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展逐顏帶著哈麗雅特離開了。
無所謂了。
戒指也無所謂了。
本來就是用以懷念展逐顏的東西而已,現在本尊親手摘了去,要或不要,又有什麼分別呢。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他的精神徐徐平復,後又抬起眸子,看向二樓主卧的方向,那也是他和展逐顏結婚時的婚房。
他像一具被控制的木偶,緩緩抬步走上了樓。
那天,展逐顏的房子里死了一個人。
他的名字叫——溫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