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追看著秦初陽這一套活，又是心酸又是想笑。

他眼尖，並沒有錯過那撒出去的半滴茶水，但是他知道，以秦初陽現在的身體狀況，能做到如此境地，可見他之前的功夫是多麼的深厚。

閻王令這個毒，並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布下的，可見秦初陽在中毒的這段時日里也不斷的在磨鍊這自己的武藝。

……就是不知道他這樣勤奮，是不知道自己已經中毒，還是中毒了也不願荒廢武藝。

所以難得的葉追並沒有嘲諷他，因為他能感同身受。學習醫術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他幾乎是從有意識開始就在學習此道，這麼多年來，就算是前幾年最艱難的時刻，也從來不曾廢絕。

看著眼前的秦初陽，葉追的心情有些複雜，不想和他繼續插科打諢，伸手取過他指尖的茶杯，摩挲著杯沿：「別貧，說實話。不然你今天就睡地板吧。」

秦初陽喜出望外：「原來我是有睡床的機會是嗎？！」

葉追一噎，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把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然而，就當茶水入喉的一瞬間，葉追突然覺著茶水味道怪怪的，有一種奇妙而又熟悉的味道。

葉追皺眉：「什麼玩意兒？」

秦初陽眨巴眨巴眼睛，一瞬不瞬的觀察這葉追的反應。聽他這麼問，老老實實的回答到：「你給我的跌打藥。」

「哈？」葉追真的是服了他了，「你把跌打藥放茶里幹嘛？那一看就是外敷的藥啊！」

雖然跌打藥是外敷的，但是口服的話也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影響，只不過吃下去的這個味道實在是糟糕。

秦初陽沒有回答他，而是仔仔細細的觀察著他的臉色，十分專註，彷彿能從他臉上看出花兒來。

葉追被他看得心裡發毛，用手抵著他的肩膀，保持著他們之間的距離：「你在看什麼啊？」

「哎。」秦初陽像總算是放棄了，坐直身子嘆了一口氣，「你給我的真的是跌打藥啊。」

葉追沒好氣的反問：「不然呢？」

「我還以為是合歡散什麼的……」秦初陽小聲的嘟囔，「沒意思……」

葉追向來都不會在看病給藥的時候開玩笑，他不相信秦初陽不知道這一點。什麼合歡散啊都是借口，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傢伙就是來整他的。

葉追揚起手中的茶杯就準備砸，秦初陽連忙握住他的手：「等會等會！我今天過來住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的！」

葉追動作一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繼續說。」

秦初陽見他沒有再砸自己的意思了，便放開了他的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局促的說到：「……三七這次回來受了這麼重的傷，我不能保證沒有人順著他這條線摸過來。要是他們真的想要斬草除根的話，我這邊的人是沒有問題，但是你的安危就不好說了。」秦初陽說到這裡，像是掩飾什麼似的輕輕的咳了兩聲，「……所以我是過來保護你的，那些人才不知道你是不是什麼神醫，只是奉命行事。我怕你被誤傷了。」

葉追眯著眼睛看著秦初陽，神情不像是在說謊，而且他說的也的確不是沒有道理的，但是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那個，恕我多問一句……」葉追試探的問道：「你是在害羞嗎？」

秦初陽：……

葉追見他不說話，心下瞭然，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對了。

大哥……你是十四歲的花季少年嗎？

之前調戲我還調戲得得心應手的，這會正兒八經的讓你示好做點好事，你反倒害羞起來了？

「哎呀！時間不早了快點睡覺吧！」秦初陽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匆忙的把他按回被子里，「睡覺睡覺。」

葉追心裡想笑，覺得這樣的秦初陽這樣反倒比之前那個油嘴滑舌的那個樣子順眼多了。

葉追問道：「誒，問你個問題啊。之前我在治療莫問姑娘的時候，你明明就已經開始有些迴避我了，怎麼現在又突然想起來要帶著你手下來我這裡治病啊？別和我說什麼我醫術精湛之類的話啊，虛偽。」

秦初陽瞥了一眼葉追：「你讓我睡床我就告訴你。」

葉追心裡好奇，便默默的給他讓出一個身位。

秦初陽見他默認了，就一邊脫外衣一邊認真的想了想，說：「其實具體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就是總覺得，在你這裡治病和在別處有些不一樣。」

葉追和秦初陽並排躺著，看著床頂的帷幔，客棧的床不算大，兩人間只隔了一掌寬距離，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對方身體的溫度。

「有什麼不一樣啊？」葉追問，「收費高？」

「不是。」秦初陽失笑，心裡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才說，「總覺得，見到你的時候，就不會去想那些生生死死的陳年舊事了。」

不用再想如何經營龐大的秦天宮。

不用再想如何在刀光劍影的江湖中立足。

不用再想如何才能找出他人安插在自己周圍的姦細。

秦初陽也不是生來就是這樣強大的，在他尚是少年心性的時候從師父手中接過了秦天宮，也是走過彎路碰過釘子，才磕磕絆絆成為今天的秦宮主的。

位子高了，眼紅的人多了，性命便更像是身外之物，而自己則隨時都需要保持警惕。

見多了離別，見多了生死，見多了江湖不見。

其實至今秦初陽心底殘餘的少年意氣還是會讓他在想起那些過去時，仍然呼吸困難、仍然熱血沸騰，但是這一切，他都不能表現出來，他也沒有時間表現出來。

他是秦天宮的宮主，他的責任不允許他露出那種衝動又懦弱的神情。

但是不在乎，從來都不代表不存在。

秦初陽也不清楚為什麼，可能是覺得醫者慈悲，又可能是醫者這個職業與生俱來帶給病人的安全感，秦初陽在葉追面前，總覺的身上背負的那些東西似乎就沒有那麼重了。

秦初陽的那個回答得很認真，他這思緒在過去和現在來回穿梭。突然，他反應過來葉追聽到自己冷不丁這麼來一句，可能會以為自己又在調戲他。

秦初陽莫名的有些好奇葉追現在的表情，想看看他有沒有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樣臉紅。

心跳雀躍，宛若少年。

這個念頭一起來，秦初陽的腦海里便都是葉追的身影。他隔著衣服揉了揉自己搏動紊亂的心臟，心想肯定是閻王令藥效又發作了。

但是這倉促的心跳，像是在催著他的鼓點。

好吧，那就看一眼吧。秦初陽想。

結果一轉頭，發現那人已經睡著了，呼吸綿長，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自己剛才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