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凌靖抱住他的那一刻，盛雪隱仿若置身於一個和風輕撫，靈露沁心的花苞內，安全溫暖，身體的痛感緩慢降退，迷濛的意識自由地飄蕩，與自己提升到分神境時的感覺竟有相似之處。

曲凌靖感覺到懷中人的顫抖減輕了，也慢慢放棄了掙扎，終於鬆了口氣，輕聲安慰道：「別怕，我會幫你的，決不會害你。相信我。」

盛雪隱低著頭看著地面，沒有回應，臉色蒼白得快要透明了。

曲凌靖趁盛雪隱平靜下來的當兒，鬆開懷抱去取刀子，準備喂血給他。

懷抱一離開，盛雪隱所有的痛感瞬間又回來了，骨頭疼，筋脈疼，頭疼一齊席捲而來，折磨得他差點喘不上氣來，他用力咬住自己的手，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額頭的汗珠啪嗒啪嗒滴落。

曲凌靖從自己包裹里翻出短刀，幹凈利落地朝著自己的手腕就是一刀，飛速回到盛雪隱身邊，將他身子掰過來對著自己。

「張嘴，快。」

迷濛的雙眼找不到焦聚，但倔強的人哪怕咬破嘴唇也不肯鬆口。

「你別這樣，我，我不想對你用強。」

剛說完這句，看到盛雪隱唇間滲出殷紅的鮮血，曲凌靖就慌了，那時那刻，他頓時覺得心一下子揪了起來，顧不得什麼禮數不禮數，手掌撫上他的臉，手指用力捏他兩頰，希望他鬆口。

奈何，奈何他就算再痛也不鬆口，還在用那點微弱的力氣想推開曲凌靖。

他們玄天意宗的人怎麼都一個德行，秦語冰如此，盛雪隱亦是如此，威武不能屈的品質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真要給他跪下了。

曲凌靖突然想到自己最後是怎麼對付秦語冰的，硬來不行，那就來軟的唄。

「你看你折騰這會兒，我浪費了多少血，你再不配合，我的血就要流幹了，你忍心我救你不成，還把自己的命搭上麼？」

盛雪隱愣住了，倏爾用指尖都帶著血的手從衣襟里摸出一塊白色帕巾來，另一隻手無力地抓著曲凌靖流著血的手腕，動作很是堅難緩慢，看得曲凌靖覺得他下一秒就該放棄了，但這人沒有，堅持用那雙無力的手將帕巾覆在自己手腕處，繞圈綁緊。

曲凌靖看得是哭笑不得，自己都那樣了，還要想著替別人止血，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但曲凌靖知道這會兒不是心軟的時候，一下扯掉盛雪隱給他綁上的帕巾，將流血的手腕陳於他面前。

曲凌靖態度很堅決：「你不喝，我就不止血。你給我綁幾次，我就拉掉幾次信不信？」

要倔強是吧，一起來啊，互相傷害唄。

這回盛雪隱的目光終於不再只落在地上了，從地上移到曲凌靖手上，又從手上移到他臉上，目光不再平靜無波，至少曲凌靖能從他眼中看到層層漣漪，像深潭中落入了一顆石子。

對視中，即便他那麼虛弱，曲凌靖若不是逼著自己，都有種要退縮的感覺。莫非這就是他們這種境界的人特有壓迫感麼。

僵持半晌，盛雪隱的薄唇微動。

「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這是我的任務啊，任務完不成就什麼都玩完兒了。當然這些話是解釋不出去的。

曲凌靖飛快地組織了一下語言：「聽秦語冰說，你是玄天意宗的驕傲，也是他的驕傲，你若有什麼事，恐怕他心中的那座碑要倒了，我不想看到他失望。還有啊，像你這種人理應是受上天眷顧的，千年難出一個，就應該一路平步青雲，獲得大乘，成為一個傳奇，流傳百世，而不是現在這樣因為一個區區的小毛病將上天恩賜就這麼斷送了，是不是？」

「不是。」盛雪隱否定得一點面子都不給，還不作任何反駁，簡直霸道。

不過盛雪隱終於肯說話了，就說明他倆交流的途徑算是打開了。不用像剛剛那樣演啞劇似的。

「行，咱現在不說別的，你乖乖喝下，我去止血，再磨蹭我真要暈過去了。」說著把手移到盛雪隱唇邊，緊張地觀注他的反應。

曲凌靖看到他順從地讓血從唇間的縫隙流入他嘴裡時，心裡歡欣鼓舞地就快跳起來了。隨後馬上施法把自己的魔氣解了，為他推功助行，加速魔氣的排出。

這一通流程下來，直忙到半夜，等盛雪隱所有癥狀消失時，曲凌靖差不多累得連手都抬不起來了，以打坐的姿勢直接過度到躺的姿勢，在說出最後一句話後一秒內睡了過去。

「下次麻煩仙君配合一些。」

盛雪隱臉色微青，取了紗布傷藥，在寂靜的夜裡，為曲凌靖動作輕柔地處理傷口，生怕擾到他睡覺。

第二天清晨醒來，陽光燦爛得很，一束束光束毫不客氣地打在曲凌靖臉上身上，暖暖的特別舒服。曲凌靖試了試動動身體，頓覺渾身酸痛，還有一絲沒有恢復過來的慵懶。

但曲凌靖向來是個自律的人，沒有賴床的習慣，加上他肚子也餓了，再不吃點東西可就當不了血瓶了。

與昨天剛開始一樣，四周依然靜得只有大自然的聲音，彷彿那個人就不存在一樣。

稍微整理了下穿著儀容，正準備化妝時猛然想起，昨天自己可是以真面容面對那個人的，而那人毫無變化的反應讓自己完全忘了這回事了。沒有反應，是不是說他也不嫌惡自己真實的容貌？

曲凌靖索性破罐子破摔，將修容的道具一扔，便出門討吃的去了。去到盛雪隱的房間一看，早已空無一人，曲凌靖餓得緊，開始滿山遍野找盛雪隱，跑了幾步居然有些喘。幸好盛雪隱也沒跑多遠，在山背後的湖邊打坐。

曲凌靖邊走近邊望瞭望美人的臉色，似乎較之昨晚略好了些，便心情大好，有了調侃的興緻：「仙君真讓小生好找，一早就躲得遠遠的，莫非是不想看到小生？」

盛雪隱依然忽略曲凌靖的問題，問了自己的問題，「傷口癒合了麼？」

曲凌靖心想：即便合了也還是要再開的，合不合的關係大麼？

「合了合了，多謝仙君給小生包紮傷口。不過現在小生最關心的問題是吃飯問題，這兒……可有什麼吃的讓小生裹個腹？」要飯這種事情雖然很難為情，但是在生理需要面前，面子什麼的那都不是事。

這話一出，兩人間又開始瀰漫起尷尬的氣氛，盛雪隱又失語了，而這次失語似乎還伴著不好意思？

「我許久沒吃東西了，等會兒，我去向我師兄處借一些。」

話音剛落，一個清澈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小師叔要去我師傅處借什麼？」滿臉的笑意盈盈，神清氣爽而來的不是秦語冰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