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京城，茶樓雅間。

「爺，您有吩咐？」管家劉錢依舊一臉笑意。

一身暗黃袍子的人雖沒了笑意，面色卻也平和：「他還在青山縣？」

「是。」

「聽說青山縣最近來了許多西塱蠻子？」男子垂了垂眸。西塱人，被大周稱為蠻人。

「這個，老奴不知道。」劉錢幹笑。

「他都在忙什麼？」男子突然將手裡茶盞擱在桌案上，雖依舊是雲淡風輕，與他相熟的人卻知道，這人已經生氣了。

「徵收錢糧，熟悉人馬，勸課農桑，坐堂審案......」

男子輕笑：「他還真當起縣太爺來了？」

「是......先前的縣太爺調走了，爺說他既然謀了此位，便不可荒唐度日。」劉錢將頭低得很深。

「他如今還不夠荒唐？」男子面色嚴肅了些：「如今有一事，牽涉甚廣，幹系極大，需要他幫忙，才或許可成。你......都是怎麼與他送信的？」

——

山是荒石山，懸崖峭壁，磐石遍布。正是夏季，有許多茂密的植被在生長。剛進來只見許多石頭，個頭都比人大。重巒疊嶂，只能看到眼前的東西，後面是何景象都看不到。待翻過些巨石，便稍平坦些，腳下多是碎沙，不過四處還是恣意豎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山石。抬眸再看前方，還是不知方向。

一直在前面走著的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走不動了還是害怕了？」蘇十安上前問他。

白無雙回頭，皺起眉頭：「這隻有剛進來的時候，有人來過的痕跡。如今再往裡走，愈發辨不清方向了。」

蘇十安似乎有些驚訝：「原來你也不是很笨。」

白無雙覺得不可思議：「我的什麼表現讓你覺得我笨了？」除了撩不過他，被他逼得說不出話而已。

「可能是......長相，畢竟美貌與智慧不能......」蘇十安說著，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白無雙身後。

白無雙也心頭一緊。

他握緊了拳頭，冷汗都出來了，猶豫片刻，還是膽戰心驚朝後看去......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再看蘇十安，那人笑得燦爛。白無雙鬆了口氣，卻恨不得將此人碎屍萬段。冷冷看著眼前的人，輕眯著的眼眸彷彿是要冒出火光來。不如趁著現在沒人，色誘，殺了他？！白無雙從來沒有對一個人有過如此惡毒的想法，蘇十安是第一個。

蘇十安卻挑眉看他：「你想做什麼？你這個目光，是想殺了我，還是強了我？」

「先奸後殺！」白無雙說的咬牙切齒，不過終究只是冷哼一聲，不再看他。

如今他有些擔心眼前之事。

蘇十安卻湊近了些：「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眼前的人竟還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些期待。

白無雙匆匆將他推開，臉上卻有些掛不住，心中再次暗嘆這人臉皮真厚：「天色已晚，會有危險的。」

如今太陽已經悠悠落下了西山。

被他推開，蘇十安也並沒有氣惱，只是悠悠道：「殭屍麼，可能天黑了才會出來，再說了，我會保護你的。」

白無雙斷然不相信他能有什麼本事，蘇十安卻對他一笑：「不過，要我保護你，可是要有報酬的。」

白無雙不用想就知道是什麼不入流的報酬，只冷冷哼了一聲，轉身坐到最近的一個岩石上去。心裡下意識想著的，竟是在這裡等殭屍。

「你不想聽聽是什麼報酬？」蘇十安知道他誤會了，只輕笑道：「我要一百兩銀子。」

白無雙挑眉看他：「你怎麼不去搶？」

「我如今不就是麼？」蘇十安無所謂道。

白無雙又覺得新奇：「你一個縣太爺，還用跟我要銀子？」

「是。」蘇十安緩緩坐到他身側，搖頭嘆息道：「俸祿少，一來修繕衙門，二來衙役的工錢實在太少，日子不好，他們難免就會行惡。本官不好意思搜刮民脂民膏，又不想自己出錢，只能傍個大款了。」

白無雙剛覺得這人還是有幾分正義的，又聽他道：「當然，你要是覺得虧，我身為一縣之長，為了萬千百姓，屈身陪你幾晚也是可以的。」

「失財又失身，那我豈不是更虧？」白無雙皺眉說著，突然想到什麼：「那兩個樵夫是午時遇害的，我們為何要在夜裡來找？」

「我也在想。」蘇十安抬眸看他，兩人離得極近，同時回眸，鼻子差點就碰上。

白無雙覺得尷尬，想往後退，蘇十安卻伸手從他身後阻止住他：「我不知道你為何晚上要來，可我只是好久沒見你，想單獨和你在一起而已。」

天色已經漸漸變得灰濛蒙。

「你......」白無雙將頭偏向一側：「你和誰都是這樣說話的麼？」

「不是。」蘇十安搖頭，這才將他放開，突然有些低落：「之前迫不得已，被人拉去對付許多應酬，是和花樓中伺候的人說多了才學會的，每次都要喝得爛醉如泥，不像我自己，後來，也就沒有我自己了。」當然，那些花樓中的人，他也一個一個都要防備的。

見白無雙皺起眉頭，偷偷抬眸打量他，蘇十安輕笑：「怎麼了，心疼我？心疼是沒有用的，你要安慰我的，就像，這樣——」

一點點向前靠近，蘇十安還是忍不住親了上去，然白無雙雖平常胡鬧了些，對這些事卻是不太通的，一時也沒了主張，只能隨他胡鬧。不過他心中還是有些惶恐，自己如今究竟是在做什麼？

這人嘗到了甜頭，竟然不打算停下來，白無雙慌忙將人推開。

蘇十安有些抱歉，白無雙卻突然冷笑：「你是涉獵花叢，過盡千帆，可我又不是風塵中人，你究竟將我當成什麼？竟然還如此費了苦心？」可能此時蘇十安還不知道，他話中「費了苦心」是何意思。

蘇十安第一次皺起眉頭，十分認真，又猶豫道：「可能你，長得好看，人也十分肆意，第一次見面就很喜歡，後來知道你還會唱戲，而且你竟然罵我罵得這樣用心……我當然比常人更喜歡你些。」

他說得有些糾結，白無雙卻輕笑：「我好看不了幾年，可你從來只是喜歡好看的人。」

雖然說著，白無雙眸間卻閃過一絲決然，幾年便幾年罷，他只需要這幾年就足夠了。

明月緩緩升上，蘇十安卻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