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雲從葉逐墨那裡取了藥後，便不多耽擱的返回了自己所居酌華殿。

前腳尚未進門，屋內人便已察覺自己的到來，隨即半跪行禮。

「主人。」

「起來吧。」公子雲點了點頭，看向榻上好像又睡熟了的某人，心下有些奇怪:怎麼下午剛起，現在就又著了呢？

「是。」暗七起身，順從的退到一邊。

「他怎麼樣了？」公子雲坐到床邊，撫了撫十三溫涼的臉，轉頭問道。

「方才……嘔了血，現已昏睡。」暗七頓了下沉聲道。

「什麼！」公子雲聞言一驚，連忙伏身察看起十三的狀況。

明明他走時人還好好的，這不多會兒的時間裡怎會出了這樣大的變故？

暗七看著自家面冷心硬的主人突然之間對著十三如此關心，強壓下心中不解，於是稟道:

「主人不必擔憂，十三所嘔實乃淤血，於身體並無大礙。」

公子雲看他一眼，皺眉許久卻仍不見好轉，過了一會兒，他才終於又轉過頭去對著暗七冷冷道:「下去領罰。」

「是。」暗七應聲後便立即退出內殿。主人叫他領罰，他便要去，即使再無辜也連一句辨解也不能有。

公子雲從懷中取出幾隻瓷瓶，擇出一瓶打開塞口從中倒出一粒深棕色藥丸後，便輕掰開十三的嘴把藥給人順進去。

看著對方在燭火下仍顯蒼白的睡容，公子雲垂下眼瞼，腦中隱約回憶起自己上輩子的最後一幕……

因被扣以謀亂之名，玙王府一夜之間牆倒樹傾。迫於景淵王公子慕對自己的趕挑追殺，十七衛生生折了兩人硬是將他從府中帶了出去。結果連亡四日，他們身後卻仍是追兵不斷。

公子雲早知他的好四弟決不會放過自己，如今被逼上絕路，也徹底懶得再逃……不過，在死之前他還有最後一件事要確認。

「十三，你恨我麼？」公子雲透過馬車圍帳，聲音淡淡道。

「屬下不敢。」十三邊駕著車邊持劍斬開後面追上來的衛兵，聽到主子問，他也只好不怎麼經心便脫口而出。

夜色濃重，視線不清，再加上連夜的亡走，他早就已然支持不住，無奈為了主人自己現在還不能死，怎麼也要……也要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

十三這樣想著，下意識咬緊了牙，準備背水一戰，卻不想此時車中突然爆出一聲怒吼:「我是在問你恨不恨，不是在問你敢不敢！」

十三被嚇得周身一顫，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突然發這樣大的火，於是連忙回應道:「不恨，屬下怎麼可能會怨恨主人？」

「為何？我自認對你極差，平日里從未正眼瞧過你，在床上時甚至連這張該死的面具也不願摘下！你憑什麼不恨？我要是你就會日日想著怎麼將這人碎屍萬段，切肉粉骨！還是說你當奴才當得連點骨氣都沒了，成了任人欺辱的母狗？」公子雲邊吼邊將簾子一把掀開，神情滿是猙獰與憤怒。

這世上可以無條件對他好的人早就不在了，他也早就不在乎任何東西了！這個該死的暗衛還敢大言不慚的說什麼不恨！他自己都快恨透了自己了！

十三聞言愣了愣，他從未想到自己在主人心中會是這樣的難看，原本在手裡緊握的劍霎時便有些鬆了，他此時難受的像只脫了水的魚，渾身都卸了力氣，卻還是勉強苦笑道:「自從交了命牌的那一刻起，屬下便是您的人，您對屬下如何您都是主人，屬下又怎麼可能會怨恨您呢。」

「呵，那又如何……你走罷。」公子雲絲毫不以為然的開口道，他覺得只要自己說了放他，對方就一定會連頭都不回的獨自逃開。怎麼會有人傻到陪自己一個失了勢而到處躲竄的王爺去送死呢？

然而十三卻轉過頭，只回了他兩個字。

「不要。」

公子雲一愣，錯愕的看向對方，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須臾之後他卻又狠狠道:「本王再給你一次機會，要滾快滾！」

十三還是無比堅定的搖搖頭，定聲道:「屬下不會走的。」

「快滾！你有什麼資格違背本王！」公子雲說著舉劍挑他，十三一怔卻也不躲肩上正中了一下。

公子雲見狀還未反應過來，只見從馬車旁邊趕過一人長劍徑直穿入十三後心。

公子雲愣愣的看著對方就這麼滾下馬車，他頓時眼前一黑，當下便再不知什麼。

若有來世，我定待你好……

公子雲不知何時竟早已兩行清淚，是他……是他親手害死了這個唯一願意對他好的人，所以上蒼才會讓他重活一世向對方贖罪償還，太好了……自己還能有這樣的機會。

可憐十三才剛轉醒便看著自家主子正對著自己滿眼掛淚，當下便被驚得清醒過來，只得低喚了對方一聲。

公子雲緩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竟已淚落沾衣，不好解釋便幹脆沖他眨眨眼，試圖矇混過去。

十三見狀連忙半撐起身體，掙扎著想要下地。

「哎，別動。」公子雲趕緊伸手攔他，暗惱自己又驚著對方了。

十三慌亂抬頭，看著對方眼角沁出的淚，不知該說什麼。

「不哄哄本王？」公子雲嘆了口氣，玩笑道。

原本不抱什麼希望卻不想十三點點頭，竟真的張開手抱了他一下。

這下兩人總算是一起愣住了，十三僵著身子，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抱上去，這樣大不敬的行為已經夠他死上一百次了！

公子雲反應過來，轉身坐到床上，拉著對方的胳膊想把人往上拽拽，卻不想十三突然輕呼一聲。

「怎麼了？」公子雲一驚，連忙垂頭察看起對方的臉色，果然滿是隱忍之態。

他小心解開十三襟上的衣扣，感覺對方微微顫了一下卻意外的沒有拒絕，心中不免更加自責。

「嘶，是本王疏忽了。」公子雲看著十三肩肘處淤青暗紫的皮肉，頓時心疼的蹙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