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久，開會了！」

楊紅嗓門兒的穿透力太強，從走廊那頭的405傳過來，鑽進洗手間里，嚇的正在專心排水的陳久佑一個激靈，身後隔間里也立刻響起了沖水聲，彭盼卡著一肚子肉從狹窄的門裡走了出來，瞟了眼還在抖鳥的人，

「昨兒就你沒喝大，水還比誰都多。」

「師兄，你知道你有多重麼？」陳久佑提好褲子走到他身邊洗手，一想到昨天給他送回宿舍，胳膊就疼的不行，彭盼那兒的水龍頭已經關上了，他攤著手滴水，靠在洗手台邊上瞅著這小孩兒，

「誒，小久，我特想採訪一下你。」

洗完手，陳久佑朝會議室走，彭盼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問道，

「廖博辭職了，你什麼感覺？」

「我能有什麼感覺，」陳久佑甩了甩手，真冷啊，轉而停下來回過頭，看著一臉八卦相的師兄，

「師兄，如果廖博可以讓我越過人事部和公司考核制度立即轉正，我現在絕對，絕對痛徹心扉！」

說完，便一臉痛苦的捂著心口刷了門禁卡鑽進了會議室，彭盼差一步沒跟上，門禁卡也沒帶，趴在門上透過那四四方方的透明玻璃往裡瞧，陳久佑已經一屁股坐下了，還朝著自己不動聲色的挑了下嘴角。

「陳久佑，你皮癢了！」

門滴了一聲，誰給打開了，彭盼重心不穩栽了進去，整個405，數彭盼塊頭最大，坐在會議桌邊的副主任驚魂未定，扶了把眼鏡，

「怎麼著，廖博走了，你還要把我也送走啊？」

「不，不好意思萬博。」彭盼點頭哈腰的找了個位置坐下，再看向對面的陳久佑，埋著頭，肩膀不住的顫抖，你完了，小屁孩兒！

每個禮拜三的小組會議陳久佑都沒帶過腦子，他也聽不懂，來公司實習有一個多月了，他一點留下來的念頭都沒有。

這一個月，他唯一清楚的是，這就是個皮包公司，打著新藥開發的幌子，做著合成的勾當，氣人的是，這企業還做的賊大，有機合成化學屆的佼佼者，接的客戶也都是大企業，曾經在美國上市，後來退市成了私企。

陳久佑所在的部門叫IDSU，國際研發部門，師兄師姐每天在實驗室勤勤懇懇給客戶做分子，他呢，實習生，不過是打打下手罷了，沒勁透了。

「陳久佑！」

陳久佑又嚇一跳，撞上萬博銳利的目光，立馬站了起來，「萬，萬博，什麼事？」

「我剛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什，什麼話？」陳久佑掃視了一圈，發現楊紅師姐把頭偏到了一邊，接著便聽見萬主任提升了嗓門說道，

「我說，你，明天去樓上505報道！」

「為什麼？」

陳久佑這才意識到自己發獃錯過了什麼，「萬，萬博，我，」

「內部調動很正常，你師兄師姐剛來的時候也是到處混過的，505最近項目催得緊，缺人手。」

「......那我什麼時候能調回來？」

他還不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問的有什麼問題，總之萬博聽了之後只是冷哼了一聲就回辦公室了，師兄師姐們也都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陳久佑更加覺得奇怪了，在405呆的好好的，幹嘛把他調走？

彭盼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後，「落到505謝博手裡，就一個結果。」

「哪一個結果？」

「想知道啊？請我吃飯。」

「師兄，」陳久佑拿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肚子，「再吃，通風櫥都塞不下了。」

「嘁，」彭盼搖搖晃晃走了出去，「愛請不請。」

「想吃什麼！」陳久佑追上去，扶著他老人家，「師兄，謝博，是誰啊？」

晚上，彭盼選了家火鍋店，為這頓飯，加班狂連班都不加了，拉著陳久佑一個勁兒的涮肉，涮到陳久佑差點被那肥羊肉給熏吐了才打開了話匣子。

「謝志安，TKD團隊的老大，這麼說吧，安監部晨會巡查，你見他們上過五樓嗎？」

「這我哪知道。」

「不去的！」彭盼甩了甩筷子，「TKD的人都是國外客戶買的人頭，這個項目我要五個人完成，就會在TKD里指名道姓點五個人來做，項目做完直接拿提成，那也不叫提成，那就叫報酬，客戶公司直接給的，不走公司財務，明白嗎？」

「操，工資照拿，客戶還給錢，那一個月薪水得有多少啊？」

「這也是看項目周期來定的，總之，咱們IDSU這麼多團隊，就TKD最肥，這可都是人謝志安的功勞。」

「哦，」陳久佑情緒不高，他彷彿看到了以後忙的暈頭轉向的自己，「那我什麼時候能調回來？」

「不是，陳久佑你是個豬腦子麼！」

「怎麼了嘛！」

「你在公司問問，問問誰不想跟著謝志安，跟了他你還想調回來，有病嗎？」

「怎麼不能？我就願意在四樓呆著，輕鬆著呢，混三個月我就回學校了，幹嘛上去受那苦？」

彭盼呲溜的吃著辣鍋里涮出來的肉，含糊不清的說，

「怕是你跟著謝博學幾天就捨不得下來咯。」

陳久佑撇了撇嘴，沒回話。

公司里博士很多，陳久佑長這麼大頭一次見到這麼多高學歷的人，碩士博士，再不濟也是個211跟985的大學部生。

博士地位高，一般都是在姓後面加個博字來叫，組長，副主任，主任，都是如此。

陳久佑算是幸運的，普通大學部大學，從一百多人里脫穎而出，得到了實習的機會，可這也是他走不掉又不願留下的原因。

彭盼昨兒跟他聊了些什麼，他記不清了，檢討來說，就是謝志安是個很牛逼的人物，跟著他能學到東西，很多人想去去不了，陳久佑很幸運。

他站進電梯里，手指從數字4挪到了5上，嘆了口氣，他寧願自己不用這麼幸運。

他十分不喜歡公司這個構造，一層樓被橫向分成了三部分，實驗室，辦公室，實驗室，辦公室與兩邊的實驗室隔一條走廊對望著，大面積的透明玻璃牆，讓辦公室與實驗室里的景象在哪兒都一覽無遺。

陳久佑路過505的玻璃牆，看見裡面一大早就對著電腦安靜的寫記錄的人，一想到自己還沒申請的五樓門禁，就頹唐的靠在了門邊，不願意敲門。

滴聲在耳邊響起時，陳久佑一抬眼看到了一條橫在他面前的胳膊，順著看過去，這人穿著一件棕色的毛呢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條黑色圍巾，針織的帽子包裹著他的頭，鼻尖因為冷而泛紅。

陳久佑來了一個月，從來沒見過這人，正懵著，這人一手還撐在他耳邊，另一手推開了門，低頭朝他說道，

「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