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久佑一夜無夢，只是夜間像是蒸籠屜里的包子一樣，再多一些時間絕對會熟爛過去，他求生的本能讓自己醒了過來，腦子裡隔了塊擋板，前頭是實的，後頭是空的，接著掀開被子坐起來，發現鼻子也堵了，心說這他媽哪是治了病的，這分明是又得了個病啊。

謝志安在沙發上躺著，這個點兒，外頭也沒亮，謝志安估計是聽不見他這點動靜了，陳久佑偷摸下了床，來到他旁邊，先是站著瞧了一會兒，後來又覺著不得勁兒，於是蹲下來看，人吧，誰都不是冷血的，雖然燒的神志不清，某人還是記得昨天晚上受了誰的照顧。

陳久佑不是武漢人，只是聯考後填了這邊的學校，他老家在南京，小時候跟著父親全國各地的跑，總是待一段時間就挪了窩兒，導致他哪兒的方言都不會說，他倒是愛聽郭德綱的相聲，跟著這光頭胖子學了一口京片子，不過也登不上檯面。

得了謝志安的照顧，他挺感動，不過更多的是難過，彼時一屁股在沙發旁邊坐下了，抱著雙腿，頭枕在膝蓋上，他就這麼歪著頭看著謝志安，忽然鼻子一酸，眼淚滾落下來，燙的跟開水似的......

天蒙蒙亮，謝志安醒了，坐到床邊摸了他的額頭，燒是退了，但臉色還是很難看，手剛縮回去，陳久佑便也睜開了眼，兩人無意間對視，陳久佑裂開嘴笑了一下，「謝博。」

「嗯？」

「你，能給我弄點吃的嗎？」說完補了一句，「我好餓......」

在謝志安眼裡，估計他就是個餓死鬼吧，陳久佑想，看著他拿外套站起身，便把自己身子也撐了起來，「我還想喝甜豆漿。」

「好，」謝志安溫聲，「躺好。」

「謝謝您啊。」

謝志安原本走到門口了，聽到這話，開門時停頓了一下，混著關門的聲音，讓陳久佑聽到了那句，「不客氣。」

人們總是會對自己施行的善意懷有某種期待，期待回報帶來的驚喜或是溫柔，可謝志安失算了，他是人不是神，他也不是信徒，只是凡夫俗子罷了，廖遠說他太急，他承認，他承認他內心深處特別希望昨晚是個轉折點，希望醒來的陳久佑會向自己示好，可剛才陳久佑眼裡的疏離讓他一瞬間清醒過來，原來，他必將為他踏上一條漫長的旅途。

謝志安買了早點回來後，陳久佑正靠著牆坐在床上，窗簾完全被拉開，他木訥的看著窗外，連謝志安進門都沒發現。

「想什麼呢？」

「又下雪了？」

「嗯，下的很小。」謝志安將熱豆漿拿了出來，包子餃子麵條還有油條，各一份，陳久佑看見了，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您買這麼多幹嘛？」

「吃你喜歡的就好，不愛吃的我來吃。」

陳久佑裹著他的毯子挪到床邊，接過豆漿小心嘬了一口，「謝博，您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

「你還沒進公司的時候。」謝志安說。

「啊？」陳久佑順著問，「沒進公司您怎麼認的我？」

「你的簡歷，劉敏要給化學服務部推新人，」他說著，將清淡的冒著熱氣兒的湯麵遞給了陳久佑，「吃嗎？」

「吃！」陳久佑放下豆漿，接了過來，好久沒吃湯麵了，「所以您看到我簡歷了？」

「是廖遠看到的，五樓不收實習生，那時候我在廖遠家裡，他讓我幫著參謀。」

「......」聽完也不問了，專心吃著麵條，倒是謝志安，坐進沙發里後又說，「今天不用上班，吃完接著睡，我一會兒要出去一趟，下午回來。」

「行，」含糊不清的，「哦對了，圍巾，圍巾還在我那邊。」

「沒事，你先用著，」謝志安起身往浴室里去，「慢慢吃，我去洗澡，我一會兒出去後你也洗一下，衣服我會幫你找好，空調不要關，也不要回你那邊。」

「嗯。」這是很自然的一聲回應，自然到無所謂，自然到就像是受到了兄長的照顧一般，因為陳久佑明白，再拘禮下去，也就只會把兩人繼續往尷尬里推。

當然，這個道理，謝志安也明白。

中午彭盼溜過來了，站在房間里像是來了一夥人，陳久佑按謝志安出去前的囑咐吃了藥，見到彭盼時精神了一些，不過彭盼倒像是來辦案的。

「公司都傳瘋了，說謝博搬進了宿舍區，所以啊，經過我這幾天的思考，得出一個結論。」彭盼興緻勃勃的說。

「可別告訴我，」陳久佑捂住耳朵，「我什麼也不想聽。」

「誒？」彭盼在書桌前坐了下來，「你這是什麼態度？」

陳久佑放下手，操著一口濃郁的鼻音，「態度就是你猜的沒錯，廖博跟謝博都挺喜歡我的，因為我們投緣，但也僅限於此，我可以接受他們對我的好，但我不能像你想的那樣，回饋什麼。」

彭盼突然沉默下來，一時間，陳久佑也沒辦法打破這氛圍，許久，彭盼抬起頭，「草，陳久佑，是個爺們兒！」

「那是。」陳久佑也得意。

「那行，那我先回公司上班了，你好好歇著。」

「好嘞。」陳久佑看著他起身離去，門開了又關，房間里再次安靜了下來。

他其實認為這決定沒毛病，誰也沒求著謝志安對他好，誰也沒權力要求他因為謝志安對他的好而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他是有那麼幾個瞬間在面對謝志安的時候臉紅心跳了，但除非哪天他對謝志安動了真正想在一起的心思，否則，他們也只能這樣，看似關係又近了一步，實則越來越擺明自己的立場。

謝志安回來前，陳久佑收到了幾個主任私發的紅包，本以為這事兒因為錯過部門年會就不了了之了，沒想到領導們都還關懷著，網上說，錢是治癒一切疾病的良藥，陳久佑覺著真對，看著微信錢包里的數字蹭蹭往上漲，月底還有一筆工資，陳久佑連鼻子都通了。

謝志安帶了晚飯回來，吃飯時陳久佑和他面對面坐在了地毯上，正要說什麼，手機又收到一條信息，是微信轉賬，謝志安轉的，當著他面，轉了2000。

「您給我轉錢幹嘛？」

「紅包。」

「您這都趕上我一個月工資了！」

「作為你的直屬上司，一半是慰問，另一半是常規。」

陳久佑嚼著筷子收下了，完後恬不知恥的說，「希望您沒事兒多慰問慰問我。」

謝志安也淡定，給他夾了青菜，「看你表現。」

「那我禮拜三算是過關了嗎？」陳久佑趁熱打鐵的問。

謝志安吃著飯，好半天才說，「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