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泫一覺醒來時夜幕已然低垂，也不得趕路了，三人索性在洞口又架起了火堆。沒有餘泫捉來的野狐狸，南昆只好在河邊撈了幾條魚，用樹杈插著架在火上，烤的起勁。

余泫喝了粥，也不覺得餓，與勾靖白坐在一處打坐修法，好奇問道：「江白，你上午幹什麼去了，讓我和南昆好等。」

勾靖白道：「彘的內丹過於兇猛，晨起時的涼風便是由它引來的邪氣，避免意外，我將它帶回去，化了。」

余泫道：「就這麼化了？」

勾靖白點頭：「化了。」

余泫拍著大腿，十分遺憾道：「真可惜，你也真是的……還說過帶我一同去呢。」

「以後會有機會的。」

余泫努努嘴，從地上摘了根草扔在嘴裡，跑到南昆那邊看他烤魚去了。

勾靖白放下手臂，彘的內丹還在他袖口的錦囊里安生得很，早晨的寒風，是幽梵宮內首座傳來的信號，吉安鎮惡妖被除，天君嘉獎派人進入妖界賜了些稀罕玩意兒，於禮而言勾靖白不得不去。可即便去了，勾靖白也毫不領情，以自己管教不嚴為由，將那些玩意兒全都退了回去。

他妖界，與仙神二族能做到禮待，已是難得之事了。

余泫坐在篝火旁，指天劍就放在面前，唉聲嘆氣道：「若是能有些指引，也比現在這番好多了。」

南昆安慰他道：「少爺，要麼咱們回魔界，問問魔逍太師？他是您師傅，這劍又是他賜給赫連將軍，將軍轉贈給你的，說不定，太師會知道，得到指天劍指引的法子呢。」

「笨。」余泫瞪他一眼道，「我們此次是怎麼出來的你忘了？若是現在回去，父上和余泓一定會死盯著我，特別是余泓，指不定他都想好了用什麼法子陷害我，到時候，還怎麼出來。」

南昆急道：「可是我們在人間也這麼久了，就連青丘都還沒去看過一眼呢……」

「急什麼。」余泫悄悄望了正在打坐的勾靖白一眼道，「不是還有他麼。」

說著，余泫起身拍了拍衣後的塵土，放開聲音喊道：「江白，你可認識什麼高人，也帶我去拜見拜見？」

勾靖白道：「不認識。」

「你不是天師嗎？」余泫急躁地在原地踱來踱去，看勾靖白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甩甩手道，「算了算了，看你這樣，鐵定是被天師會的人獨立出來的，你這樣不苟言笑，怕是除了我，沒人能與你待上一天。」

勾靖白並非不愛講話，而是自他被打回真身後，樹倒猢猻散，身邊再無親朋，到他重修法力成為妖界之王，更是位高不勝寒，他獨來獨往看似瀟灑，實在已經習慣了伶仃一人。

余泫等到南昆滅了篝火，便起先回了山洞，下午的酒雖醒了，可頭還是疼的很，千歌醉香是香，這後勁也忒大了吧。

夜半三更，洞中突然有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勾靖白打坐一夜警覺睜眼，南昆打著呼嚕睡得正香，而余泫席上已無了人影。

洞光暗淡，勾靖白起身去看，余泫並未消失，那席上之人成了一隻玄狐，周身漆黑毛髮純粹無雜，那身後竟扇動著九條黑尾，如同花瓣一般將蜷縮的身軀包在中間，綻放得耀眼。

若他是只一條尾的野狐狸，便罷了。九尾玄狐，那是青丘狐仙一族之人。

難怪看不透他心中所想，難怪那日與彘大戰，他派南昆盯著自己，他是著實不想曝露身份，對著自己千防萬防罷了。

勾靖白捏緊拳頭，手心裡紫魘頓現，劍鋒直指余泫。

當年陰曹地府一戰，青丘一族的煽動挑撥也是佔了兩三分的「功勞」，這筆帳，還未清算過。

勾靖白使劍刺向余泫，在劍鋒距離他兩指處忽然停了下來，這隻小狐狸不知是貪醉還是做了什麼美夢，伸著鮮紅舌頭舔著前爪，姿態極為可愛。

念著這麼多日的朝夕相處，勾靖白顫抖著手臂，終究無法下這狠心。

「你既是狐仙一族，緣分自然就盡了。」紫魘劍光一閃，在勾靖白閉眸剎那間與他一同消失在這漆黑山洞中。

余泫在夢中渾然不知，山洞裡還迴響著南昆的呼嚕聲，一覺到天明。

酒勁徹底一過，余泫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了人形，醒來時，對面的席子上空無一人，這一回，連小葫蘆都不曾留下。

「南昆！快醒醒！」余泫拍了拍南昆的臉，迫切問道，「江白呢？」

南昆迷迷糊糊道：「江天師……不是在打坐嗎？」

余泫急了，道：「他不在洞中，外頭我也看過了，並無蹤影！」

南昆驚醒，忙不迭的晃動著他粗壯的身體站起來：「不見了？他該不會……自己走了吧？」

「轟。」余泫腦子一嗡，彷彿遭受了一個霹靂。

「他當真，不辭而別了？」余泫不信，昨天還守著他，讓他枕了一下午，說好要教他喝千歌醉的人，就這麼突然不見了。

「江白！江白！」余泫站在湖邊大喊，心下一沉，想：難道……是自己昨天太過急躁，說出的那句無心話把他氣走了麼。

余泫忐忑地喊著：「江白！江白！」

沒人再回應他一句短短的「我在。」

一上午的尋找，余泫放棄了，他決定和南昆二人重新上路，邊走邊踢著石子，低聲喃喃道：「我就不信，沒了你，我就找不到神器指引，沒了你，我和南昆在人間，就不得過了……死江白……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好歹……好歹跟我說一聲也行啊。」

「我也不會纏著你不許走……是我平日話太多你嫌吵了麼，那你說一聲啊，說一聲我就不說了。」

「死江白……最好別再讓我遇見你，否則，我一定一口喝光你的玉葫蘆，什麼教我喝千歌醉，都是騙人的。」

「……」

也不嫌口幹舌燥，余泫獨自叨叨了一路，魔非草木，就連南昆心裡也是澀澀的不是滋味，想著連江天師走了自己都不曾發覺，心裡暗暗責怪不該睡的太沉太死了……南昆嘆了口氣，也不插嘴，任著余泫碎碎念，盼著他念到氣消了，自然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