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壽命不比神仙妖魔，即便是道行再深的長老，能活得一百來歲已是不容易。這長留山自古便存在，在勾靖白活著的這十幾萬歲年間，也已經不知道更新換代了多少個觀主，這造化玉牒也被一代代繼承下來，如今把握在庄逍遙手裡。

庄逍遙年少英才，年僅二十五歲就承接了觀主的位置，如今在位已三年有餘，席下弟子有十餘人，丘木便是他的大弟子，年方十五。

庄逍遙放下茶盞，嘴角帶笑道：「君上向來遊戲人間天堂，逍遙能夠遇見可謂是三生有幸，只是不知......君上為何突然現身長留山？」

「造化玉牒。」勾靖白向來不愛拐彎抹角，銀紫色面罩下的眼神堅定無比，「造化玉牒其中一片由長留山保管，如今，是否還在？」

庄逍遙一頓，搖頭笑道：「此乃天物，早就被天神收了回去。」

勾靖白道：「這十幾萬年，本君也不是白活，也從未聽過如此笑話。」

庄逍遙的笑意逐漸僵硬，清咳一聲道：「在下可否多一句嘴，不知君上要這天物，有何用意？」

勾靖白道：「想來你也知道，本君被天神降懲，明面上無法躍龍。要找這造化玉牒，自是要得天地指引，另尋他法。」

庄逍遙道：「可......這般是要違逆天命，會遭受反噬......」

勾靖白道：「這是本君自己的事。」

余泫找到上廂房後便讓南昆在內清掃布置，自己從後院繞前去尋找勾靖白，恰恰聽到勾靖白與庄逍遙的對話，心裡頭不禁大樂。

等到勾靖白與庄逍遙走出大廳，余泫才現身在他身邊，咬著勾靖白耳朵道：「沒想到你這人一向嚴肅端正，說起謊來面不紅心不跳的，比我還厲害。」

「噓。」勾靖白伸出一指，禁了余泫的話。

唇瓣上一瞬冰涼，余泫忍不住舔了舔，又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在丘木的帶領下，余泫總算是得以一覽長留山風光。此處素湍綠潭、樹木蔥鬱、仙雲繚繞，好一番人間仙境，清幽淡雅至極。

不過這裡實在太過清凈，美則美矣，卻少了他最愛的那番熱鬧和無拘無束。道觀內不是黑便是白，在余泫眼裡，就跟冥堂一個樣，難怪這鬼神這麼樂意找上這兒來。

據丘木所說，這鬼神白日鮮少現身，夕陽一落便開始作祟。有時會聽到空屋子裡拍桌子的聲音，有時會聽到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更多的，是尖叫怒吼，每次一聽到這些聲音，便代表著又有一人重傷或暴斃。

余泫奇怪問道：「你們道士不是最愛畫符？難道這符紙也無法抵禦它？」

丘木搖搖頭道：「這不是一般惡鬼，他有了法力，這些符紙對於他來說簡直就跟撓癢癢一般。」

余泫又問：「那你們師父呢？也想不出法子？」

丘木道：「這鬼神神出鬼沒，常會變幻成幾團黑氣，師父的法力都是實的，一打它，它便會化成更多黑氣散去，再重新凝結……目前，只能驅趕和鎮壓，還未曾有降伏的辦法。」

余泫撓撓下巴，眼咕嚕一轉和勾靖白相視一笑。

「好了，這兒就是上廂房了。」丘木站在門前再三叮囑道，「很快便是黃昏，入夜後，你可不能再出來了，免得被鬼神所傷。」

余泫不服氣道：「幹嘛只叮囑我。」

丘木皺鼻一笑，忙扭頭就走。

余泫翻了個白眼，傲嬌道：「真是的，總這麼小瞧我，我可不想幫你抓鬼神了！」

「快進去吧。」勾靖白打開門，等余泫走進後才拂袖將門緊合。

余泫一進門，便看到床榻簾外的地上鋪著一層白花花的被褥，問道：「南昆，你這是弄什麼？」

南昆灰頭土臉地從後頭掀開簾子走了出來，累得滿臉通紅，氣喘吁吁道：「嘿嘿，少爺，那鬼神連長老都能傷，我這種低等法力的魔物怕不是他的對手......今晚，我就睡地上，絕對不會打擾你們！」

余泫不知哪兒來的心虛，一巴掌拍在南昆腦門上，又順腳踹了他一屁股墩兒道：「廢話啰嗦......幹活兒去。」

說著，他悄悄瞄了勾靖白一眼，見他面容無異，鬆了一口氣。

勾靖白垂下眸子，將笑意掩藏在了他銀紫色的面罩之下。

夕陽的光線逐漸被高山阻隔湮沒，皎白月亮升起，這道觀里果真戶戶緊閉，一點聲音都沒有。

余泫悄悄順著窗戶縫看出去，院子里一派空寂，並無鬼物作祟。

余泫壓低了嗓音道：「勾靖白，以我二人之力，能抓住這鬼祟吧？」

勾靖白道：「能。」

余泫又道：「我記得你有個鎖靈繩，當初吉安鎮的妖風你也是用的它，才捉住了彘，對不對？」

勾靖白低頭抿了兩口清茶，不緊不慢道：「彘雖幻化成妖風，但他本身為實，故鎖靈繩能將他捆綁，而這鬼神是陰魂所煉，無形無狀，鎖靈繩並不能起任何作用。」

余泫快嘴問道：「那怎麼辦？你我二人雖為妖魔，但終究不如這些虛物幻化速度快。」

勾靖白指尖在茶杯里輕沾一點水，又在卷幅上一點，那水迅速浸染在紙上，濕成一個圈。

勾靖白道：「這般，不就成物了。」

余泫茅塞頓開，一臉崇拜地看著勾靖白道：「難怪你如此鎮定，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看來姜還是老的辣嘛。」

勾靖白轉過頭看著他道：「我老麼？」

余泫忙搖頭擺手道：「不老不老，你最風華絕代！」

南昆坐在地鋪上，對著余泫故作噁心地吐了吐舌頭。

余泫睜眼說瞎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超凡，他若自稱老二，便再無人稱老大。但他剛剛誇讚勾靖白的那番話，卻是無比真心。

為了引這鬼神，余泫刻意留了一盞燭光，勾靖白卧於榻上，余泫覺得自己傷好了還與他睡在一處總是彆扭，索性一搖身，顯了九尾玄狐的原身，卧在勾靖白身旁。

勾靖白眯著眼，伸手一撈，將這九尾小狐狸抱進了懷裡，只手輕揉著他的腦袋，十分愜意。

余泫齜牙咧嘴地瞪著他，心裡暗罵道：本皇子又不是寵物！幹嘛老摸我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