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刺客事件後又過了四天，這日修遠輪休，交接了工作後便下山來到若耶城中。

他走進一家酒樓，臨進門之前小心地向街上掃視了一眼。

「這位爺，您是要樓上包廂，還是就在大堂？」小二殷勤地迎上來。

修遠要了樓上包廂，小二麻利地給他倒茶，詢問著要點什麼菜。

茶盞抵在唇邊，修遠雙唇小幅度地開合：「計劃失敗。」

小二眼皮跳動一下。

從包廂中出來後，小二經過櫃檯向掌櫃暗示眼色，兩人隨後一前一後進入了裡屋。小二將剛才修遠給的碎銀交給掌櫃，並告知了剛才修遠的話，掌櫃沉著臉略施內力，手指捻動間，碎銀竟裂開了。原來不過是一層銀箔做的偽裝，裡面藏了字條。掌櫃一目十行地掃過，然後吹燃火折將紙燒毀，肅聲道：「去準備信鴿，要立刻將此間消息傳給主上。」

客棧外，陵羽著一身不引人注意的灰衣，從街角處露出半個身形，神色陰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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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塵宮。

「屬下一路暗中跟蹤修遠，一切果如宮主所料……」玉宸殿偏殿里，陵羽將自己此行所見一五一十稟報給了墨臨風。

墨臨風坐在梨花木長桌後，面無表情地聽著修遠的稟告，心中泛起一絲冷嘲。

魘情蠱效果雖好，但它的限制性也是很明顯的——除非對方想用來操縱他的對象是隨意人選，而這明顯是不可能的——意味著幕後之人必須要保證他安插進來的人需要在自己蠱毒發作後第一時間出現在跟前。回憶當日情景，蘇淺予出現在那裡或可以用巧合來解釋，而有個人卻是從始至終都有著光明正大的理由站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那日值守的修遠。

他假意寵了若淇那些天，每天都有機會給他動手，而若淇選在修遠當值的那天。後來修遠跟若淇打鬥，在他下了要留活口的命令下，仍因失誤讓對方成功自盡。這個疏忽對於別人或許合理，但對於從重重選拔中脫穎而出的宮主貼身侍衛而言，卻是十分不該。

魘情蠱事件暴露之後，他便列了個名單暗中令陵羽監視，他料定，若是對方此計失利，蘇淺予確實無辜的話，那麼他們安插在遺塵宮的釘子必定會儘快尋機與身後勢力取得聯繫，將這裡的情況報告出去，等待接下來的指令。

因為若淇以溯溪容貌為誘來接近他的緣故，墨臨風對自己身邊一些人皆有或輕或重的懷疑。陵羽來歷清楚又跟了他許久，是歸劃到可信任的那一批里的，便以陵羽為首，讓他暗中部署對名單中可疑人等的監視，而修遠正是其中嫌疑最大的一個。

鳳眸微眯，細密睫毛下精光流轉，墨臨風嘴角勾起一絲微帶慍怒的冷笑。遺塵宮的宮屬來源主要有兩種，一是宮中舊人的後代，如陵羽，二是每隔幾年宮中有專人外出前往各地搜羅的年紀小的孤兒或被發賣的稚子。他調出過修遠的檔案查看，對方屬於後者，本是在扶南城行乞的孤兒，來到遺塵宮時七歲。雖然這個年紀未必準確，但外貌體型在那裡，再大也不會超過十歲去。在這之後他便按照正常程式由青龍堂進行訓練，從記錄上看，每一個過程都很正常，直到十三年後被帶到自己跟前，成為了貼身侍衛。

那時候他平定了由薛念挑頭引發的一場叛亂，遺塵宮也經過一次徹底的整頓清查，凡是有嫌疑的人都處理了，修遠既然能夠順利留下甚至來到他身邊做事，可以確定在他來到遺塵宮的十三年裡沒有做過任何招惹嫌疑的多餘的事。那問題便是出自後來的這幾年了？他是何時被收買的，又是怎樣被收買的？

作為宮主的貼身侍衛，心性堅毅、忠誠勇敢是被刻在骨子裡的最基本的要求，他的護衛，是刀劍橫於頸而不改色、金銀奉於前而漠視之的鐵骨男兒，而且他們從小是作為遺塵宮主人手中的利刃培養起來的，心性也十分簡單，為上命是從，權欲之心淡泊，對方竟然能讓這樣的人變節，也是好手段。

又或者，這個修遠，本身就是有問題的。他來到遺塵宮的年紀也不算小了，半大的孩子是有記憶的，他是別人埋下的一顆長久的釘子，順利進入遺塵宮便切斷了聯繫，一旦時間到來便順勢啟用，讓人猝不及防。

如此一想，或許當年被暗度陳倉送進遺塵宮的還有別人，只是年幼的孩子畢竟心性不穩，日後本領如何也不好預估，一方面是遺塵宮中嚴苛的訓練和激烈的淘汰競爭，另一方面是久已失聯甚至於已經記不清的舊主，這般計策想要得到合乎心意的結果其實十分渺茫，但若是成功，則威力不容小覷。

墨臨風冷笑。

不管是對方手段厲害收買了他的侍衛也好，是修遠本身就是個陰謀也罷，背叛他、算計他的人，勢必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陵羽已經講到酒樓後院放飛信鴿並被自己截下的事情了，他自是不敢私自窺視信件內容的，又因為見那信鴿形態不似尋常品種，應該也是一個可以查探的信息，遂將信鴿的屍體連同信一起帶了回來。

「請宮主過目。」陵羽捧起之前放在身邊的一個木盒，恭謹地放在墨臨風面前。

墨臨風打開了盒蓋，裝信的細圓匣還完好地綁在鴿子的腿上，他清冷的目光落在信鴿身上，片刻後，凜冽之意大盛！

只見那鴿子體型略小於平常信鴿，青喙，灰羽，斑尾，墨臨風一一對比這些特徵，沉靜的外表下，心裡早已泛起驚浪。

驀然起身，衣袖拂動間帶起冷肅的氣勢，他離桌走向裡間的書房，從一架靠後的書架上層，抽出一本書來。

這本書顯然已經很舊了，書頁發黃，封面已經損毀，重用牛皮紙包了，並沒有寫上書名。墨臨風翻動書頁，很快便找到自己想看的內容。

只見那一頁上繪著一隻鴿子的模樣，特徵與方才盒子里的信鴿十分吻合。旁邊幾行小字標註：青喙斑尾灰鴿，獨棲息於夜心谷一帶，性烈難馴，經夜心谷不外傳之秘法訓練後，為夜心谷獨有之傳訊飛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