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樓下的熱鬧叫價不同，有了二樓的一層阻隔，玲瓏醉的三四樓就顯得極為安靜，甚至於從路過的某個房門口中泄出的低喘呻吟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向一天第一次走進玲瓏醉的第三層，聽到那纖弱如風的歡叫聲也不由得感到一股熱血衝上頭顱，渾身都有些燥熱起來。

「向浚，我先進去洗個澡，若閣主帶人來，你先替我篩選一番再讓他們進來，免得白白浪費了精力。」

「是。」

向一天推開房門隻身走了進去，一秋菊屏風首先映入眼簾，屏風頂部不時有蒸騰白氣翻滾而上，看來那後頭就是沐浴凈身的地方。屏風右處是一四角案幾，幾邊兩側各放一蒲墊。向一天大約能想像到兩人在此蒲墊上交纏調情的模樣，不由得輕聲一笑又轉過了身。

左側有一小道，內里便是香床軟榻，透過那薄薄一層桃色床簾看去，榻上只放著一條毛毯，以遮身吸汗之用，向一天心道：這布置裝點倒也算細心別緻，難怪玲瓏醉代代獨領風騷。

向一天不喜觸碰他人用過的私用物品，讓人拿了條嶄新的帕子，這才坐入這熱水翻騰的木桶中舒展開全身毛孔。熱水氤氳沾濕睫毛，隨睜眸翩動滾下一顆水珠，滴入桶中無影無蹤。

「尊上，人已帶到。」向浚站在屏風前，身後是一排男女，皆五官清秀，頗有身段。

向一天聞聲踩水而出，淅瀝水聲時斷時續。屏風之外無人敢抬頭，卻都極為好奇冥界第一世家的向家家主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拭幹水漬，向一天只簡披一墨色睡袍，整日勞累使得嗓音幹啞卻更加富有磁性，簡單道：「嗯。你去吧。」

白皙雙足從那秋菊屏風後走出，向一天捏著腰帶輕輕一系，琴師酒倌齊齊跪了一地，呼道：「拜見尊上。」

向一天淡漠地瞥了他們一眼，支著一手仰坐於案幾前的蒲墊道：「琴師站左，酒倌處右。彈琴的彈琴，釀酒的斟酒，用你們的絕活說服本尊今夜將你們留下。」

「是。」眾人紛紛抬頭，酒倌抱著罈子跪坐於案幾前，一一拿出酒杯斟滿佳釀，滿心期待向一天的品嚐。

琴師也紛紛亮出古琴或玉笛催音齊鳴。酒香飄遠、絲竹繞耳，一時之間如同入了人間仙境。

向一天或嘗或聞，最後卻是一一搖頭過去，酒倌失落離開廂房時，只剩一男琴師端坐於向一天面前，兩手撥弦不為任何所動。

「停。」向一天眯眸望著他，這琴師兩手撫琴斷音，高高地抬著下巴並不看著向一天。

「你不說話麼？」向一天笑著飲下一口酒，望著這琴師側臉，腦海中浮現的卻是蕭楚九那清冷高傲的模樣，不由得起了興趣道，「玲瓏醉里，竟還有你這般人？」

琴師行禮叩首道：「尊上，在下雖出身卑賤，但一心鑽研琴技，在這玲瓏閣也只撫琴不接客。」

「不接客？」向一天輕笑一聲，轉瞬已飛移至他面前，一手捏著他下巴迫使他抬頭道，「不接客，你又如何入了我這廂房？」

「閣主只說來給尊上彈琴，並無其他。」琴師道。

向一天冷道：「你可知世間如何傳我？」

琴師如實道：「風流子、採花賊。」

「好！」向一天似是將這些日子所受的蜚語苦悶全都發泄在他身上，一手掀脫他外衣扔於身後。琴師不由一驚，睜大眼睛抵著向一天喘息道：「尊......尊上，你......」

「既然如此，本尊不行一次豈不是對不起這些稱號了？」向一天緊緊攥著他的領口，只要稍加用力，這衣服便能破開，咬牙道：「如果本尊說今晚一定要了你，又如何？」

琴師驚顫，嚇得無法發聲。

樓下突然傳來鬥法之聲，向一天怒氣沖沖將他扔下，要說方才好容易起的一點興緻，此刻全都被這嘈雜聲破壞，喝道：「向浚，出了什麼事？」

向浚進屋道：「似是蕭家人與人起了爭執。」

「好個蕭家人，三番兩次壞我好事！」向一天冷哼一聲，一揮手緞衣貼身穿得整整齊齊。向浚望著衣衫不整的琴師伏地顫抖，壓低嗓音問道：「尊上，這人要帶回上朝雲麼？」

向一天瞄他一眼道：「不用。」說罷，從窗口縱身躍下，一頭墨發未曾梳笄，如瀑布一般披散肩頭隨風而舞。

落地站定，向一天看到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方才的火氣頓時消散，笑道：「原是楚九公子，早說麼，我請你去玲瓏醉喝酒便是了。」

身後男人道：「莫兮，你與他很熟麼？」

向一天目不轉睛盯著蕭楚九，揚唇道：「應該算熟吧，你說呢？」

蕭楚九道：「不熟。」

向一天笑道：「不熟你親我？」

蕭楚九忍道：「意外而已。」

向一天回頭笑盈盈地看著來人道：「顧北歌，這深更半夜的，你也是來喝花酒的？」

顧北歌白他一眼道：「若說要帶著一眾弟子喝花酒，也就只你向莫兮能做得出來。採花賊一事引得江湖傳言紛紛且皆是與你有關，休寧與弱水相接世代交好，怎能坐視不理？倒是你，身在局中卻逍遙自在，還能想著來玲瓏醉喝花酒。」

蕭楚九向來寡言，卻突然平視他道：「你方才......是在喝花酒？」

向一天想也不想地道：「要不然呢？若不是你在這兒與我北歌兄打架，怕是此刻早已神龍擺尾，哪兒還會站這兒與你幹瞪眼。」

蕭楚九緊抿雙唇，盯著他冷漠不言。

向一天回頭道：「不過，你們為何打架？」

顧北歌冷哼一聲道：「蕭家失了法器，說是我休寧弟子所盜糾纏不休。」

「是嗎？」向一天眯眸靈機一動，側過身與顧北歌站在一處，面著蕭楚九笑道，「楚九公子，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休寧顧氏最擅讀心術、通獸語，我北歌兄在這一領域可謂無人能敵，他門下弟子若有所隱瞞他定能第一個看出來。總不能懷疑，偷盜蕭家法器的，是堂堂休寧顧尊主吧？」

蕭楚九一字一頓道：「你就如此確信？」

向一天點頭笑道：「北歌兄是修冥界尊主之一，亦是我兄弟，自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