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都流傳著這麼一句話：得民心者，能得天下。這天下修仙修冥二分之勢已達百餘年，所謂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這世道如此混亂，也是因為兩界蠢蠢欲動勢爭天下。恰巧弱水此刻出了個禍亂天下的淫賊，扶風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贏取民心的機會。

雖然蕭楚九自請出扶風平禍亂時並未多想，但蕭仲言確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應允了他，所以，向一天所猜能算半對。

向一天見他不說話，咧嘴笑道：「別以為你們修仙的一天到晚死板著個臉就讓人看不出心中所念，什麼事情可都瞞不過我的眼睛。」

蕭楚九：「是麼？」

「那是自然。」向一天得意道：「小時候我跟顧北歌有半年都住在一塊兒，你也知道，休寧顧氏的讀心術是天下第一，我就偷偷從他那兒學了些皮毛，他至今還不知道呢。」

蕭楚九略微驚愕道：「你會用讀心術？」

向一天道：「哎呀，你別緊張，我都說了是皮毛。我們自家的招魂術我都還沒琢磨透呢，哪有空琢磨別家的東西，那時候學的現在早就忘了。」

蕭楚九似是鬆了口氣，雙臂交替調理氣息，雙眸又閉。

向一天天生好奇心重，成為向氏家主前他就曾異想天開。會不會有一天修仙界和修冥界打破僵局，也能像去休寧那樣常去扶風串串門，見識見識修仙世家的氣派，順便偷學他們兩手法術回來向同齡的顧北歌和華梓竹炫耀。但這些想法在向家被視為大逆不道，他也從未明著對任何人說過，久而久之這些想法就被其他新鮮玩意兒給替代了。可今天不同，修仙界赫赫有名的扶風大公子蕭楚九就坐在他旁邊，有些事情不問一問究竟，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向一天刻意往他身旁挪近了一些，悄聲道：「楚九公子？」

蕭楚九：「嗯。」

向一天望天道：「你們扶風都有什麼好玩兒的啊？每天都在幹什麼？」

蕭楚九：「修法。」

向一天詫異：「沒了？」

蕭楚九：「平禍、除祟。」

向一天不依不撓道：「還有呢？」

蕭楚九頓了頓：「教法。」

向一天弓著脖頸問道：「除了這些呢？你們小時候就沒捉過泥鰍，拾過鳥蛋，逗過貓？」

蕭楚九：「......」

向一天可惜道：「那看來還不如我弱水呢，你的童年也太慘了吧。」

蕭楚九：「......」

向一天又擠擠他道：「不如趁著你在弱水，我帶你去喝酒怎麼樣？別的不敢說，玲瓏醉的酒確實都是人間佳品，保證你在扶風嘗不到。就當作我給你的報答如何？」

蕭楚九沉聲道：「不需要。」

「別啊。」向一天癱在石頭上喘息道，「我可最不喜歡欠人人情了，你今日對我有恩，我肯定是要還的。」

向一天見蕭楚九仍然不為所動，便揚高聲調道：「還是你心癢癢不好意思說？那我替你決定，請你去玲瓏醉喝花酒怎麼樣？」

蕭楚九「倏」得睜眸，森寒目光盯得向一天直發虛，忙道：「你別這麼看著我，是你不說想要什麼的，我只能按著自己喜好來了啊。既然你都不喜歡，那你總得告訴我如何還你這人情吧？」

蕭楚九：「欠著。」

向一天：「啊？」

蕭楚九漠看他一眼，無論向一天如何跟他說話也不再理會。向一天本就身體發虛，講了這麼多話口幹舌燥不說人還不領情，幹脆閉了嘴，正經打坐，調理氣息。

月過梢頭，竹影婆娑。一股股涼風拂在身上，原起了一身汗的向一天被這冷風一侵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阿嚏......阿......阿嚏......」

蕭楚九睜眸道：「很冷嗎？」

向一天揉了揉泛紅的鼻子，帶著濃重鼻音道：「你未曾被封心脈，有法力護體自然不覺得了。」

蕭楚九站了起身，拿著逍遙劍對著空中稍作比劃，幾根翠竹紛紛落下，自主地堆成一摞，他兩指劃過竹葉，「呼」的一聲火苗突然竄起，向一天的臉頰被橘紅色的光映照著，騰升一股暖意。

向一天感激道：「謝謝啊，楚九公子～」

蕭楚九：「嗯。」

向一天嘆了口氣道：「按理說，向浚此刻也該回來了，回上朝雲拿個藥而已，不算遠啊。」

蕭楚九道：「興許有事耽擱了。」

向一天道：「有什麼事能比本尊主重要的。唉......罷了罷了，既然如此，蕭楚九，我們說說話吧，好打發這漫漫長夜啊。」

蕭楚九：「修法。」

向一天歪著身子坐無坐相道：「日日修法，你就不覺得悶麼？」

蕭楚九道：「重任在身，不由自己。」

向一天此刻已恢復了不少精神，走到他跟前道：「你就沒想過，除了修仙修法以外，自己想要的，或者想做的事？」

蕭楚九微怔，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沒有。」

向一天替他惋惜：「我就說半隻腳踏入你們蕭家的門就是個半拉和尚了，向浚還不信。這花花世界只一心為別人想了，自己活得可不就是個木偶麼？」

見蕭楚九不說話，他又自顧自說著，目光卻變得越來越堅定：「我想做的可多了，這輩子我總要給自己一個活法，等這毒解了，定將這些事情一一完成。」

蕭楚九看著他精緻無暇的側臉，終於主動開口問道：「你體內來勢洶洶的，究竟是什麼毒？」

向一天微愣，苦笑一聲隨地撿了塊石子在草地上畫來畫去，語氣平平道：「絕期草。」

蕭楚九綳得腰背更直，天下誰人不知，這絕期草是冥界第一毒，不僅能折磨得人痛不欲生，解毒方法更是極為狠毒，若換做常人，怕是早就自行了斷以求解脫。江湖所傳向一天的風流，原是他與命運的不屈抗爭。

蕭楚九擰緊眉頭不知該如何安慰，向一天看著他那為難模樣突然「噗嗤」笑出聲道：「你這是什麼表情，按理來說，你們修仙的見我如此該拍手叫好才對。」

蕭楚九別過頭，錯開他的目光道：「我不會。」

向一天笑聲漸止，神情是少有的專註嚴肅：「雖然我知道這想法有些荒唐，但還是覺得應該相信你。蕭堯，你能替我保密麼？」

蕭楚九淡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