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蘭西斯在迪倫家門前站定，再次整理了身上襯衫，猶豫著按響了門鈴。半晌，並無半點反應。

弗蘭西斯從一旁半掩的窗子里，看了一眼光線昏暗，布局雜亂的屋子。默念了兩遍迪倫的名字，才抵消了打退堂鼓的念頭。一切勇氣皆來自於，腦海里那藍色的眼睛。

弗蘭西斯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你好，有人在家？」

屋子裡傳來零碎的桌椅拖動的聲響，有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還有一句脫口而出的咒罵。終於，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與此同時，暗啞的聲音傳來：

「誰啊？」

傳說中的埃里克夫人，半倚在門框上，一身皺巴巴的米色長裙，身材瘦弱的嚇人，頭髮亂糟糟的綁在一起，面色帶著病態蒼白，在酒精和歲月的腐蝕下，可以看的出這曾經是一位美人。

只是，她那渾濁的茶色眼睛，如同一潭死水，絕望與昏暗縈繞在她周圍，她那無神的眼睛死板的打量著弗蘭西斯，讓人不由得難受。

「您好，我是弗蘭西斯·霍爾曼，是迪倫的朋友。」弗蘭西斯回答道。

埃里克夫人沒再說話，也沒邀請弗蘭西斯進屋，只是一聲不坑的盯著弗蘭西斯，彷彿是在辯別他的話的真假。

「迪倫今天沒有上學校，聽說，他生病了，我來看望他。」

「他有些發熱。」埃里克夫人終於側身，做了邀請的手勢。

在她的帶領下，弗蘭西斯來到了迪倫的卧室。一間算不得大的屋子，裝飾稱得上簡陋，屋子裡簡簡單單，只有衣櫃、書桌、書架和一張靠窗擺放的床。

迪倫正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緊緊皺起的眉頭，看的出他不太舒服。弗蘭西斯走近，在他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順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驚訝的發現，他的溫度高的嚇人。

「他還在發燒著呢！」

「嗯。」埃里克夫人抱著手臂站在一旁，對於自己兒子的病情沒有太大反應，只是綳著臉，應了一聲。

「吃過藥了嗎？我們要不要帶他去醫院？！」

「沒關係，他自小就是這樣的，最開始我也嚇了一跳……」埃里克夫人說。

大概是看弗蘭西斯不太相信，她想了想，又補充道：

「大概是我懷孕的時候……墮胎藥吃多了，影響了他的體質。」

這不靠譜的理由，讓弗蘭西斯苦笑不得。

「有冰袋嗎？」弗蘭西斯問。

「廚房的冰櫃里應該有。」埃里克夫人努力的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弗蘭西斯來到廚房，打開冰櫃，一排酒瓶搶先映入眼簾。他在冰櫃最深處找到冰袋，又從浴室拿了一條米色的毛巾，細心的包裹在冰袋上。

當弗蘭西斯回到迪倫的小卧室，床上的迪倫半靠在床頭櫃上，已經醒了。

「弗蘭西斯，你怎麼來了？」迪倫的語氣中滿滿的都是驚喜。

眼看迪倫就要起身，弗蘭西斯快步來到床邊。「別亂動，在躺一會兒，你還發熱著呢。」

「沒關係……」

「我去倒點水。」埃里克夫人說著，往門外走去。

弗蘭西斯彎下腰，把包裹在毛巾里的冰袋，輕輕放到他的頭上。

「趕緊降降溫吧，我怕你燒傻了。說真的，若是這會兒，給你測一下體溫，絕對是爆表了。」

迪倫望著弗蘭西斯擔心的眼神，不由得傻傻的揚起嘴角。

「別擔心。」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感覺怎麼樣？」弗蘭西斯問。

感覺？迪倫的眸子有一絲迷茫。

好像種子即將破土而出，小雞即將破殼。骨骼都在高溫中被揉碎融化，彷彿被抽幹了所有力量。然而，這些痛苦又讓人期待，好像即將要被賦予新的能量……

迪倫覺得自己或許真的被燒傻了，不然大腦怎麼這麼糊塗與瘋狂。

迪倫搖了搖頭，不願讓身邊的弗蘭西斯擔心，他開口道：

「沒事，我很好。只是，有些「悶」。」

弗蘭西斯起身推開窗戶，夕陽早已落下，深藍色的天空中，已經掛上一輪清冷的圓月。

窗檯上的一隻巴掌大小的灰狼模樣的毛氈玩具引起了弗蘭西斯的注意。

「啊，它和你都是藍眼睛。」

迪倫有些赫然，「對。」

「做的還挺像。在哪裡買的？」

「不知道，媽媽說，是我爸爸送給我的。」

「嗯？」

「他或許是個遊客，也沒準是個優秀的獵人。幾年前，小鎮上的一位老獵人曾告訴我。這上面的毛，用是真正的狼毛，來自於一頭健康威武的大狼……」

「酷……」

屋子裡，兩個少年，一起低聲的討論著手裡的玩具和遠處森林裡的狼。

沒有人留意到，門外那隱藏在黑暗中的消瘦身影。當然也沒有人看到，那悲痛到荒涼的眼神。眼淚在多年前早已流幹，可傷卻從未痊癒。每當被觸碰時，依然痛及靈魂，痛徹心扉。

縱使終日麻痹自己，沉浸在渾渾噩噩中，總會在某一刻清醒，不得不面對那可怕的真現實……

時間不早了，手機上，伯尼也發來簡訊催促。弗蘭西斯再次摸了摸迪倫的額頭，雖然依然很熱，但比剛剛好多了。更重要的是，弗蘭西斯覺得他精神狀態還不錯。

「我要回家了。你好好休息，爭取明早痊癒，跟我一起去學校。」

「好，我保證，你路上小心，要不我送你回家……」

弗蘭西斯拒絕了迪倫的相送，禮貌的和迪倫的媽媽告別後，便離開了。

儘管知道明天清晨，就會再次相見，迪倫依舊一眼不眨的望著窗外那離去的身影。

屋子裡重新回歸平靜，迪倫簡直不敢相信弗蘭西斯剛剛來過。他彷彿處在一個長長的美夢中，還未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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