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遊參觀澄江高中回來後，寧青岩對媽媽說：「我想考澄江。」

林照微嚇了一跳：「我們不是說好了考三中的嗎，為什麼想去澄江？」

寧青岩說：「我們老師說，澄江每年的重本率很高，保送H大的就有十多個名額。」

「H大.......」

「媽，我要去H大。」寧青岩放下碗筷，認真地說。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了解，寧青岩從小就主意大得很，而且特別犟，想要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H大在全國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學，兒子有志氣是好事，林照微怎麼能不高興？

可是......澄江這樣的學校不好進，哪怕進了，學費......

寧青岩把林照微的為難看在眼裡，默不作聲地低下頭。

過了好幾天，林照微都以為寧青岩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她也刻意沒有再提及。然而有一天，寧青岩卻對她說：「媽，我能考澄江。」

像是為了緩衝無法回答的尷尬，林照微半蹙起眉，慢吞吞用圍裙擦了擦手，抬起頭正要開口，卻碰上一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

寧青岩微笑著重複了一次：「媽，我可以做到的。」

林照微很難相信一個年僅十四歲的男孩能對現實有多大的理解，隨手拍了拍寧青岩的腦袋，露出一點苦笑。

*

陸許正坐在太陽傘下喝加了冰塊的紅茶，盧戰海戳他一肘子，挑眉示意：「瞧。」

陸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原來一個服務員不小心摔碎了杯子，惹得在等飲料的顧客當即冷嘲熱諷，揚聲叫經理過來。

毛手毛腳的，不被開了才怪。陸許事不關己地想，這種檔次的飲吧怎麼會招臨時工？

就在這時，一旁跑過來另一個服務員，風吹開他黑色的劉海，露出一張稚氣而精緻的臉，陸許喝紅茶的動作停住了。

那個少年看起來跟他們差不多大，行事卻意外的老練，不卑不亢地安撫顧客道了歉，又讓那個看起來快哭了的服務員趕緊把這裡收拾了。

來這裡的人沒有一個好對付的，顧客不吃這一套，看笑話般涼涼地說：「怎麼，你打算替他頂缸麼？」

少年歪了歪腦袋，看起來有一點苦惱，隨即彎唇一笑：「天氣熱，送您一份抹茶冰激凌，算賄賂，您看行不行？」

顧客一愣：「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抹茶冰激凌的？」

「您都來了這麼多次了，我當然記得啊。」少年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禮不動人，笑都足夠動人了。

顧客忍不住搖搖頭：「回頭得讓你們經理再多找幾個長得好看的男孩子，這哪生得了氣。」

少年依舊笑嘻嘻的，陽光下像只毛絨絨的小動物，傻乎乎的任人揉捏一般。

陸許瞥見他眼角有一顆淚痣，在眼睛下面若隱若現，既魅惑又純真。

盧戰海擠眉弄眼：「怎麼，看呆啦？」

「不至於，」陸許收回目光，喝了一口紅茶品了半天，又蹦出一句，「臉是好看。」

陸許喜歡男生在朋友間不算秘密，他自己也不避諱，本著欣賞美少年的態度又來了幾回，心情好像夏天海藍色的汗衫一樣清爽，冷飲杯上的水珠一樣舒適。

誰知有一回他來得晚，正趕上美少年下班，穿著一件淺綠的襯衫，目不斜視地從陸許身旁走過，面無表情，有種冷漠自眉間、眼底透出來——和平時判若兩人。

陸許驚愕地皺起眉，剎那間湧出一陣反感。

原來白天的陽光討喜都是裝的嗎？他還只是十幾歲的少年啊，笑容居然是定時定點的營業......陸許不喜歡這樣。

別人工作的方式自然輪不到他置喙，但是從那天起，陸許就不再去那家飲吧喝飲料了。

寧青岩無從得知自己失去了一位固定客人，暑假結束，他拿到的工資足夠支付一半學費，經理還給加了獎金，誇他幹得不錯。

寧青岩禮貌地謝過經理，哪怕極力剋制，喜悅還是充盈了雙眸。

經理笑道：「平時要是有空，可以隨時過來，這兒的顧客都喜歡你。」

寧青岩猶豫了：「能讓我想一想嗎？」

假期間，寧青岩收到錄取通知書，他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澄江高中，媽媽驕傲了很久，他決心保持住這份榮譽。換而言之，花在學習上的時間必須足夠多。

「節假日來就行，工資給夠，」經理說，「有你在，誰都願意多要一份甜點。」

想來想去，寧青岩還是答應了。

畢竟澄江這樣的貴族學校，每年寒暑假打工賺的錢連學費都交不齊，加上第一名發的獎學金才湊了個七七八八，更別說生活費了，這份工作太適合他了。

洗過澡，寧青岩倒在床上，聞著沐浴露的薄荷味，腦海里又把這筆賬重新算了一遍，滿心都是成就感。

忽然他想起什麼，連忙爬起來擰亮檯燈。

全校第一要代表新生髮言的，他還沒寫演講稿呢。

滴答，一滴雨飄在窗面，夏末秋初迎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有如一支輕快的小曲，載著少年滿心的喜悅與憧憬，將整個夜幕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