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起家世，姚夭的家中也還算是富裕，而姚夭不說是琴琪書畫樣樣精通，那也是還算都拿得出手。可就唯有女紅這一點上，實在是不敢恭維。

從前要出嫁的時候要親手綉嫁衣，本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對於姚夭來說可謂是比登天還難。若不是想起宋言的溫柔，還有那一紙婚約，而且自己的母親在旁邊幫襯著，姚夭都不敢相信她真的可以綉完那件繁複的嫁衣。

可就算是這樣，那件嫁衣還是綉了拆拆了綉，來回修改了許多次才勉強能看得過去。

可是到了如今，她面對著前日從月老廟中求來的姻緣線卻是發了愁。當時興緻勃勃地拉著宋言到月老廟求來了姻緣線，根本沒有多想，現在冷靜下來想一想，姚夭又不由得有些後悔了。

宋言的衣服她早已經選好了一件和絲線放到了一起，可是當她穿好線，拿好針的時候卻又有些無從下手了。

綉一個什麼花樣？如何起針？用什麼綉法？這一個個似乎都是大難題。

若是綉好了也就罷了，可是對於姚夭對於自己的綉工實在是沒有多大的自信。她真的擔心若是繡的不好而被宋言嫌棄。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對於宋言這個從沒有摸過針線的大男人來說，這刺繡更是難於上青天。

最後姚夭倒也不再拘泥於什麼繁複的花樣，就連圖樣都沒有事先畫好便直接在衣服上綉了起來。她知道自己的綉工如何，也不想因為自己這一針就毀掉宋言的一身衣裳，故而一針一線都繡的極其認真。

她彷彿是又回到了出嫁之前，坐在自己的閨閣中綉著那大紅的嫁衣。疲累之時就抬頭看一看窗外，心中想著院中的桃樹何時才能開花。

而也就是在這不經意之間，她手中的姻緣線也已經用完了。最後一針的收尾，姚夭將線尾壓在層層刺繡之中，而後才拿起剪刀將多餘的線頭剪掉。她放下手中的繡花針，用手指輕撫著已經綉好的衣裳，不知不覺也笑了出來。

等到姚夭終於拿著衣服找到宋言的時候，宋言的衣服也已經綉好了，而當兩個人相互交換了衣服之後，卻不由得都愣住了。

姚夭最先回過神來，可是那如銀鈴一般的笑聲卻止不住地從她的唇邊溢出來。被她這麼一笑， 宋言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說話間就想要去抓姚夭手中的衣服：「別笑了，有那麼好笑嗎？你若是不喜歡我重新綉就行了。」

而姚夭卻不會讓他得逞，一側身就躲開了他的手；「你這繡的是竹子嗎？怎麼連竹葉都沒有，而且就這孤零零的一根。」

「……我從前從未摸過針線，更別提這刺繡了，我也知道自己繡的很醜，要不還是算了吧。」

姚夭沒有回答，只是收斂了笑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繡的那一棵孤零零的竹子。那竹子繡的歪歪扭扭，若不是上面的竹節都認不出是個什麼，可是畢竟這是宋言親手繡的。

宋言見她也不說話，心中也不免有一絲緊張，可是他剛想開口，卻只聽到姚夭那輕柔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我很喜歡，真是辛苦了。我自己繡的也不太好，希望也不要嫌棄。」

聞言，宋言低頭看了看手中自己的衣服，在衣角處綉著一朵小巧的桃花。就只有那麼一小朵，也僅僅只有五片花瓣，就這樣孤零零地被綉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那桃花十分的簡單，沒有那麼多繁複的東西，只是那花朵的形狀不太好看，針腳也有些粗糙，可就是這麼一朵花就柔軟了宋言的整顆心。

「怎麼可能會嫌棄呢？這是桃花吧？很好看，我也很喜歡。」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的心意便都可知曉。

院子當中的桃樹花開花落數不清是過了多少載，時間也如同流水一般匆匆走過，沒有任何的預兆。

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又好像這一切都已經變了，姚夭依舊是喜歡拉著宋言一起並肩坐在那棵桃樹下，和他訴說著心中之事。只不過這一年又一年過去，歲月早已經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了不淺的痕跡，就連當年那滿頭的青絲如今也染上了霜華。

那還是某一年的春天，院中的桃樹也已經是長出了枝葉，只是桃花似乎是來的遲了些。姚夭坐在門前的涼椅上，吹著微風，手中還捧著那本名叫《宴靈》的書，只是她的眼睛不太好了，書上的字已經看不太清了。

「夭夭……」

她聽到聲音回過頭去，就只見宋言弓著腰站在她的身後，而手中還拿著一件薄外衣。

「雖然已經是入春了，可是這風還是有點涼，你本就怕冷還是到屋裡去吧。」

姚夭只覺得肩膀上一沉，那件外衣就已經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就在宋言要收回手的時候，姚夭卻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

「我不想回去。你看這桃樹今年怎麼還沒開花啊，我得看著它才行。」

宋言抬頭看了看，暗暗回握住她的手，低聲開口：「也許是今年春天不比以往暖和，這桃花也和你一樣畏寒吧。」

姚夭輕笑一聲，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放在掌心中。牽著她的那隻手已經變得蒼老了，粗糙的皮膚附在手背上並不是那麼舒服，可是卻是無比的溫暖寬厚。

她曾經還未出嫁的時候也曾做過這樣的夢吧，有那樣一個人可以牽著自己的手走過這漫長的幾十載光陰，一直走到盡頭……

桃花盛開的那一天，這座小院中格外的寧靜，街上孩子們嬉鬧的聲音傳進來也顯得格外清晰。

屋中的妝台上還放著桃色的胭脂，胭脂盒的旁邊是舊年時候的花瓣，已經變得幹枯而脆弱。剛剛開放的桃花隨著風飄進窗子，最後落到了一個人的身旁。

那是一個蒼老的婦人，她合著眼睛躺在床上，而她的身邊還有一個老翁同樣合著眼睛。他們似乎是睡著了，老婦人的唇邊還帶著一點點淺笑。

桃花花瓣就落在她的手邊，亦如出嫁之日被她握在掌心中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