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門出來，喬謙霜不禁想到當初和趙霖初識的緣故來。

大約是八年前了吧，當初的錦江城張知府家的嫡生長女長到一十四歲，知府老爺便急急忙忙的叫來媒婆灑下銀錢打聽起了錦江城內有頭有臉的富家少年公子來。

老話說得好「一家有女百家求」，張知府生的是千金，家室又顯貴還般著急,並非是這位知府千金身體殘缺、相貌醜陋不好嫁人，而是小姐出生之時曾請高人算過卦，小姐的生辰八字極不吉利手心之處又是斷掌，說是克夫家克公婆的命，非要嫁三月二十四日穀雨所生的男子方可平順一生。張知府膝下兒子好幾個，掌上明珠就著一個，自小珍而重之，姑娘漸漸大了，大人對女兒的婚姻之事更是上心起來。費了幾番周折，倒還真打聽出這麼兩家適宜的公子來。

一位是城西喬家的小公子喬謙霜，跟小姐同歲，生的是眉清目秀溫文爾雅，是個讀聖賢書的孩子，日後很有可能是棟樑之才。只是喬家注重功名，向來把讀書當做第一要務，若說這三年兩載的讓小公子成親著實有些難辦，先給小公子把親事定下倒還有幾分可能。

另一位適宜的人選，乃是城南趙家的獨子，趙家搬來錦江城不過十來年的光景，聽聞趙家老爺年輕時在外做生意不幸遭了劫匪，撇下家中的孤兒寡母撒手西去。趙夫人一個人含辛茹苦的將公子拉扯大，這位趙家小爺倒不似喬公子一般是個讀書上進的，成天就愛爬牆上樹、惹狗逗貓，雖說不太成器，卻生了一副不凡的好相貌，十里八村的少年郎還真沒幾個能比得上他的。其實成不成器的也無甚要緊的，趙家占著房躺著地，就算這位小爺一輩子不掙一個子也能富貴度日。

若說良配，還當是喬家小公子，喬家大兒如今在京中做官，這位喬小公子也是一定要入仕途的，日後前途可謂是一片大好。若喬家說不通，退而求其次選趙家公子趙霖也不算賴。

正當張知府在大堂上托著腮幫子猶豫是將掌上明珠許配給喬家還是趙家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個好事的將這事傳到了喬趙兩家的耳朵里，兩家對知府大人的厚愛可謂是誠惶誠恐，連夜給孩子收拾了包袱，天剛蒙蒙亮便雇了輛馬車把孩子送了出去。

喬趙兩家的公子前後腳的出了錦江城，後腳媒婆登門，自然是撲了個空，若是一個沒了，張知府也許信了兩家大人說的赴京求學之說，偏偏這兩個一起沒了，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奈何喬家長子在京中身份顯貴是萬萬得罪不得，趙家又是孤兒寡母，對這樣的人使什麼絆子，讓人知道了恐怕臉面上不好看，張知府這人又要臉的很，這口子悶氣只能自己窩在了肚子里。

「你聽說了嗎？前兩日知府大人有意在喬秀才和趙夫人兩家尋一位公子做上門女婿，嚇得兩家連夜把兒子都送出去了！」

「嘿，這事你也聽說了？我跟你說這兩家的小公子可都長得不賴，要我我也寧願跟個男的私奔跑出去也不敢娶知府的閨女。」

「不都說知府夫人貌美，生的小姐也甚是俊俏嗎？」

「呦，你這是聽誰說的，你上衙門裡瞧瞧知府大人的模樣，一張臉上大麻子套小麻子，小麻子套小小麻子，歪嘴斜眼還禿頭，爹這樣閨女能多好看？而且我還聽人說了，這位知府千金生的日子不好，以後沒準要克夫的。」

「且不說好不好看，就咱這知府的人性，他的閨女給我也不願意要，怕要遭報應的。」

......

以至於自那之後好幾日總有人愛跟喬秀才說上幾句戲言，探討一下喬家小公子是如何和趙家小爺私奔的。當然，這種茶餘飯後的玩笑，沒過幾日也就散了。

等這倆少爺真在外頭廝混在一起，錦江城裡反倒是沒人提他倆了，畢竟市井之中有了新的談資，什麼劉員外的小妾和家裡的僕役搞在一起了，怡紅院的頭牌名妓自贖自身跟了一個窮書生，張家媳婦居然一胎生了三個男娃娃......

出了錦江城的門，馬車噠噠行了二三十里路，在馬車裡窩著睡了半日的趙小爺這才悠悠轉醒。伸了個懶腰緩了緩精神，總覺得有什麼不大對勁，撩開車簾子跟車把式說話。

「鄭叔，我怎麼覺得後頭那輛車從城裡出來一直跟著我們似的？」

老鄭歪著腦袋朝後面瞅了一眼，扯了扯韁繩慢了車速，扭著頭朝後面看了兩眼，瞧著後面的車夫眼熟，便問了一句：「哎，後頭的是王六嗎？」

趕車的王老六聽著牽頭有人喊他，馬鞭子抽了兩下跟上前來，兩車近了這才瞧清了。

「呦，這不是鄭哥嗎？您這是到哪去？」

「送我家少爺去京城學藝嘞，老六你咋也出城了？」

「這不是接了個活送一位客官去渡口。」

趙霖原本還以為是知府派來的人，想著一會裝個寧死不從守身如玉的烈性公子鬧一鬧，

現在發現不是，頓時覺得十分沒勁，幹脆撩開窗簾子賞賞外頭的景色。

正值落花時節，錦江城外的風景甚美，若是此時恰逢一位清新脫俗的美人迎面而來可謂是極好了。可惜此處是荒郊野外人煙稀少，偶爾得見一兩個也皆是行路匆匆的商販，連個姑娘都沒有，更別談什麼美人了。

誒？不知這隔壁馬車裡坐著的是何人？聽聞也是要到渡口渡船的，若是個誰家的小姐這一路上到也有趣的緊，趙家小爺暗暗想。

可惜，另一輛馬車上坐著的人可沒像趙霖一般趴在車窗上四處亂看，就使得趙小爺更是好奇。

約莫兩炷香的工夫，馬車行至渡口。春末夏初，河面靜謐無波，細風拂過柳枝，帶著晚春的醉意撩起正下車的少年郎素青的袍角和耳鬢的烏髮，沾染著一片青蔥年少。

其實喬小公子的面貌算不得生的極好的，尤其是跟趙叫小爺趙霖相比，偏巧了那日春風拂過少年面，顯得嫩呼呼的能掐出水來。

喬謙霜小公子之所以能跟趙霖混在一起，是因為這個哥哥笑的人畜無害，看著很像個好人。而趙霖最初之所以跟喬謙霜混在一起，卻僅僅只是因為那少年清雋不俗的模樣。即便過了許多年後，趙霖也不能否認。可見如今這位走到哪裡都舉足輕重的趙大俠，年少時實實是個喜歡新鮮美好事物極膚淺的人兒。

趙家小爺今年一十六歲，又有一身武藝傍身，離家入京尚且有僕人老鄭跟著隨行，而喬家小公子不過才十四歲的年紀，喬家二老僅僅是安排了個車夫講人送到渡口，此去京城雖不是千里迢迢，卻也著實不近，老鄭不禁感嘆喬家二老刻真是個心大的，真要是途中遇上什麼歹人這可如何是好？好在自家小爺與喬家這孩子一見如故，相伴而行倒也安全些。

一路行來發現這位喬小公子是個懂事明理又心地良善之人，雖說這身份有些......不過眼下也不過是個孩子，沒有什麼打緊的，孬好是個伴兒。讓自家公子和這樣的人來往想來夫人也放心，也算他不負夫人的囑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