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號上午八點，正寧一中的1403班正上著數學課。奇怪的是，這節課才講到一半，數學老師突然就接起一個電話，然後便匆匆停止講課離開了班，只留下一句——

「老師有點事，同學們先自習。我一會兒就回來。」

1403班的數學老師，郭黎，同時也是1403班的班導。

郭黎一向嚴厲，對己對人都嚴，之前還從未有過課上到一半就走的情況。何況現在已經是高三的第一個學期，郭黎抓得比前兩年還要緊，現在卻上了一半課就匆匆離開，實在引得學生們猜測紛紛。

其實，郭黎之所以如此，只是為了去迎接兩個人。

兩個同時在今天轉到他班裡的學生。

那兩個新學生，一個讓他提前欣喜，一個卻讓他提前頭痛。

郭黎匆匆走到班導辦公室里，兩個少年已經站在那裡等著他了。

郭黎大致看了一眼，僅從外表，他就能判斷出哪個會讓他放心，哪個會讓他糟心。

那個已經整整齊齊穿好正寧一中校服，且站得端正、眉眼幹凈的孩子，自然是能讓他放心的那個。

那人正是回來複讀的張笙。

張笙是正寧一中的一個傳說。

其實，張笙本是正寧一中2013級的學生，正是郭黎帶的這一班學生的學長。當年張笙是以正寧市全市中考第一的成績進了正寧一中。進了正寧一中後，張笙依舊是永遠穩坐年級第一的寶座。單學習好就罷了，張笙還長得好看。有「學霸」、「校草」雙重光環加持，雖說張笙為人低調，但還是有不少同學會私下議論他，更有不少小女生對他崇拜得很。他也算是正寧一中的風雲人物了。

那麼，穩穩的年級第一怎麼會回來複讀？

郭黎看著張笙好看但蒼白的臉，雖有疑惑，但這是人家的隱私，他也並沒有多去探究。

關於兩個月前的聯考，郭黎只知道張笙沒有去考語文，語文成績直接為零，總分基礎就比別的學生少了150分。

張笙為什麼偏偏在那麼重要的一天缺考？至少在這個學校沒有人知道。只是他們這些老師私底下整合本校學生聯考成績的時候，也偷偷交流過，大家都不知道原因，但是惋惜的心是一樣的。

他們本是堅信張笙能考正寧市第一的，結果沒有了語文成績，張笙只勉強進了正寧市前一百。

好好的一個重本苗子，本來還指望他破校記錄和市記錄，結果卻是這樣。高中這三年，張笙的刻苦是有目共睹的，三年努力一朝成空，老師們都心疼。

還好，令郭黎欣喜的是，張笙並沒有輕易妥協，而是勇敢地回母校來重新讀一次高三。寧可遲，不將就，郭黎其實很欣賞這樣的孩子。

此時的辦公室里，見老師來了，張笙當即十分有禮貌地對郭黎道了一聲「老師好」。

郭黎滿意地點點頭。可惜，再看到張笙旁邊那個一看就弔兒郎當的學生，郭黎滿意的心突然就打了折扣。

那個學生穿了一個湖藍色短袖，一條黑色運動褲，腳上穿著耐克最新出的一款運動鞋。整個人潮流又帥氣，卻還隱隱透著一股子張揚叛逆。

那個學生叫程絕。程絕，郭黎之前也是聽說過的。實是程絕叛逆鬧騰得出了名，教導主任都已經給他提前打過預防針了。

郭黎本來不希望程絕進自己班的，他的1403班可是正寧一中最好的文科班，班裡都是愛學習的乖孩子。程絕要是來了，無異於是一顆老鼠屎強行混進了粥里，還不知道會對那些清白無辜的小米粒兒產生什麼影響。

反正，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的影響就是了。

可惜郭黎就是一個普通教書匠，程絕的家境實在太可怕，程絕他爸為了讓程絕進這個學校最好的班，直接給這學校捐了一棟新樓。

在如此簡單粗暴的金錢攻勢之下，正寧一中校長親自同意了程絕入學，並且校長大手一揮，程絕就進了郭黎帶著的1403班。

郭黎只能祈禱程絕能稍稍聽話一點。

程絕也看到了郭黎，不同於張笙，他是痞痞地沖著郭黎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不那麼尊重地問郭黎道：「你就是我的班導？」

郭黎聞到了程絕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說實話，那味道確實不太難聞，但……他一個中年男人都不抽煙，這麼一個高中小孩子竟然還抽煙？！

郭黎的臉更黑了。

努力穩了穩心緒，郭黎先問張笙：「你就是張笙吧？我之前聽甄苓老師說起過你，課本什麼的都準備好了嗎？」

甄苓正是張笙之前的班導。

張笙輕輕點點頭，回答了：「都準備好了，之前的資料我也一直留著。」

郭黎點點頭，滿意道：「老師知道你的真實水準，不要有心理壓力，既然來了就安心學習，我和甄苓老師都等著你破紀錄呢。」

張笙勉強抿嘴笑了一下，臉色卻更蒼白了，但他依舊禮貌道：「好的，我一定會繼續努力。」

郭黎安慰道：「好，那，你先去班裡吧，以後你就是1403班的學生了。」

張笙最後點點頭，拿起剛剛擱在桌子上的沉甸甸的書包，背好了，還不忘最後和郭黎道了一聲「老師再見」，方才走出教師辦公室。

他還窩心地關上了門。

現在教師辦公室里只剩下郭黎和程絕了，郭黎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

程絕竟笑了，直接問道：「老師，你怎麼還會變臉呢？」

郭黎已經開始頭痛，但還是儘力平和說了：「程絕，我之前也聽說過你的事，知道一些你的『光輝事跡』。我只想說，不管你之前是什麼性格，既然來了我的班，你就得聽話、努力學習。」

程絕眯了眯眼，點點頭，「好吧，我盡量。」

郭黎突然就被噎住了，「……」

郭黎冷靜想了想，又提醒道：「我聞到你身上有煙味，正寧一中禁止吸煙。校外我管不著，但在校內，如果被我抓到你吸煙，我肯定會給你處分。」

程絕的眼睛突然變亮了，他十分認真地凝視著郭黎。

郭黎竟然有一些發怵。

程絕看了郭黎許久，終於以特別特別認真的語氣開口：「老師……你鼻子真靈！」

郭黎又被噎了一下，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他實在看著程絕頭疼，現在他只想快點結束和程絕的對話。

於是郭黎一股腦地說出了所有他必須安頓的：「你別扯別的！你要知道，在這個學校，你必須遵守校紀校規。還有，你應該已經領到校服了吧？下午你必須穿校服來，要不然就別進班了。」

程絕似乎有些不甘心地點點頭，說了一句：「行吧。」

郭黎默默嘆氣，道：「好了，現在跟我回去上課。你自己實在不想聽課也行，你至少安安靜靜的，不能打擾我其他學生。」

程絕認真想了想，回答：「行吧。」

郭黎就當程絕是答應了，便暫且放心，和程絕一前一後地走出班導辦公室。

只是，剛走出辦公室，郭黎突然發現了有什麼地方不對。

程絕手裡只拿了一個黑色外套，沒有拿書，也沒有背書包。

郭黎的心情突然就又不美好了，他忍不住質問：「程絕！你是空手來上課的？你來上課都不帶課本？我記得我已經和你父親說過了上課需要的課本和練習冊。」

程絕滿不在乎地笑笑，「我這不是著急來聽課嘛，什麼都沒來的及帶。」

郭黎：「……」 好吧，還好我一開始就沒指望你會真的學習，你開心就好，不要打擾我的學生就好。

程絕倒是及時小小保證了一下：「老師放心，我下午就把書都帶過來，」頓了頓，程絕又說了，「校服也會穿的。」

郭黎嘆氣，似是被程絕傳染了一般，勉強回答了：「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