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櫃里的衣服碼放得非常整齊，架子上疊得方方正正的是戚遇的，底層放著的是蔣遙的。他們的衣服擺放方式就像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一樣，互不牽扯，高下立判。

蔣遙的感傷並未持續多久，轉瞬即逝，等戚遇洗完澡的時候，他已經把衣服放在了浴室外頭的置物架上。戚遇將浴室門拉開一條縫隙，對著外頭伸出一隻手來，蔣遙便把浴巾遞了過去。

夜幕垂落下來，蔣遙看了看天色，又瞅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表，心想戚遇應當會要在這裡睡了。

戚遇越來越火，也越來越忙，來他這裡的次數與日俱減，以前蔣遙恨不得他天天過來，後來卻也習慣了沒他的日子。

好像也沒什麼不能習慣的。蔣遙突然苦笑起來，那笑容倒映進戚遇眼裡，無端地便帶上了幾分落寞。

瞥見戚遇的身影，蔣遙趕緊收斂好心神，重新站直了身體，對他道：「你先進房間吧，我去洗。」

戚遇敷衍地點了下頭，趿拉著拖鞋便往卧室里走去。

在這個屋子裡他向來是發號施令的那一個，而蔣遙就跟他僱傭來的保姆一樣，伺候他衣食住行，還得給他暖床。

戚遇進了卧室以後，就直接脫了鞋子上床。手機被他攥在手裡，經紀人一直在給他發信息。

他打開床頭燈，在節能燈和檯燈提供的充足光線里，開始看信息的內容。

他的經紀人姓閔，單名一個捷字，聽起來像是敏捷，實際上也是個雷厲風行幹事利落的人物。閔捷發過來的東西，大多是一些代言，他已經先行幫戚遇甄選過，戚遇只需要過個目就好。

正看著，閔捷又發了條信息過來。戚遇拉到最下面，發現他說的是：「又去了河西那裡？」

C城被一條河貫通，河東是商業區，河西是風景區。這邊風光好，卻也比不得那邊繁華。

戚遇動了動手指，回了一個「是」。

那邊很快又回了信息：「你小子金屋藏嬌了這麼久，神神秘秘的，什麼時候把人帶過來給老哥我看看。」

就算隔著熒幕看不到臉，戚遇也能想像出閔捷擠眉弄眼八卦至極的樣子來。只不過，金屋藏嬌嘛……戚遇想了想素來白T牛仔加身，一丟人群里就找不見的蔣遙，便覺得「嬌」這個詞無論如何都跟他搭不上邊。

他嗤笑一聲，回覆道：「沒那回事，睡了，有事明天再說。」他關了聊天界面，又打開遊戲app，登了帳號便開始玩了起來。

不用趕場的大明星現在就跟給自己放假一樣，怎麼開心怎麼來。他玩了一會後覺得口渴，便按了掛機，下床走到桌邊準備喝水。

桌子中央放著蔣遙的杯子，杯墊上擦得幹幹凈凈纖塵不染的是他的。只是他已經好久沒來了，這杯子也肯定得洗一洗。

他邁步出去，走到客廳里的時候，發現蔣遙還沒從浴室里出來。這都洗了快一個小時吧，真不怕憋著氣去？

他想到這裡，走過去敲了敲門。

蔣遙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倉促且惶急，說的是：「我馬上就好了。」

戚遇愣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他倒是忘了，蔣遙的洗澡跟他的洗澡可不一樣，他洗個體表，蔣遙則是里里外外都洗個幹凈透徹。

準備得這樣充分，活像三年難得面見一次聖顏的冷宮棄妃一樣，卯著勁地往他身上貼。戚遇被自己想到的這個比喻驚詫到，覺得自己真是無意間窺見了真相。他雖沒有置評的意思，卻也無端有些暗爽，被人捧在手心裡，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就算那個捧他的人並不是那麼得他心意，心裡頭還是舒服的。

他沒再敲，晃著步子去了廚房，洗了茶杯喝了茶，便又縮回床上當他的遊戲狂魔懶散閑人。

沒過多久蔣遙也從浴室里走了出來。他身上沾染了一層水汽，頭髮還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裹在睡衣里的身子又單薄又瘦削，配著那張清秀幹爽的臉，一點也不像個奔三的男人，活像是大學城裡跑出來的哪個大學生。

戚遇抬頭看了他一眼，在心裡頭默默吹了聲口哨。說實話，蔣遙的身段不錯，不然戚遇也不可能忍著他是男人的這件事情這麼多年。

沒錯，戚遇是個直男。或者說，他曾經是。如果一定要給他的取向下個定義的話，那隻能說是薛定諤的性取向。

他喜歡好看的，以前他喜歡女的，後來蔣遙出現了，他就跟蔣遙處了。

處歸處，不談感情。他們兩個純粹就是一個不樂意，一個厚著臉皮倒貼，搭夥過日子罷了。他沒了蔣遙也能過得很好，蔣遙沒了他，呵。

心下冷笑的間隙，蔣遙已經進了房間。

桌上有吹風機，老老實實地碼好放在盒子里。戚遇朝他看過去，看到蔣遙纖長白皙的手指，然後看到了放在電腦旁邊的眼藥水。

眼藥水的包裝袋還沒扔，上面一個大大的十字，顯然是去醫院裡拿的藥。

「眼睛疼？」戚遇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嘴還是怎麼的，竟奇蹟般地來了這樣一句。

「嗯……啊？」蔣遙先是應聲，接著便是一愣。他一動，那頭亂糟糟的濕發也跟著跳了一跳，活像一隻待在草叢裡被駭到的小兔子。

戚遇看得想笑，他扔了手機，越過蔣遙拿了那瓶眼藥水過來，對著他道：「坐好。」

看他這架勢，像是要給自己塗藥了。蔣遙連忙將吹風機一放，端端正正地坐好，像是一瞬間回到了幼兒園，只要老師一聲令下，就立刻乖得像只鵪鶉。

戚遇沒這樣伺候過別人，因此動作也毛里毛燥的，按著蔣遙眼皮的時候，那姿勢跟屠宰場準備殺豬的屠夫似的。但他右手的動作卻比較輕，單手擰了蓋子，將那瓶子翻轉下來，對著蔣遙的眼珠子。

湊得近了他才發現，蔣遙竟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這眸子黑白分明，幹凈透徹，瞳仁大得跟戴了美瞳一樣。他給他上藥的時候，蔣遙的睫毛就在他指腹下面微微地顫。如同一柄小刷子一樣，在戚遇心口上撓啊撓，並無勾人之意，卻銷魂蝕骨得很。

戚遇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接著便猶如被人窺見了什麼不能述諸於口的隱秘一樣，迅速收了手，將蓋子重新擰回藥瓶上。